顾淳风一眼确定是淳月,加快脚步。宫门在身后重合上,她来不及管。
“长姐!”至跟前,一把握住对方的手,灼灼盯视,等着听内情。更远处鸣銮殿内灯火辉煌,该是臣工们正议事。
“接到禀报说你回来了。怎么弄成这样!”淳月却似没有内情要说,更不懂她此刻焦灼,将她上下一打量,拉着人便要绕左侧宫道往后庭去,“已经知会灵华殿了,阿忆该在准备,赶紧歇着,叫崔医女好好瞧瞧——”
言及此,她一愣,忽反应姑娘们后头还有个男子。
回身去看,可不是自家小叔子?
“你也回来了?”
纪齐一瘸一拐,恭谨施礼,“嫂嫂。”
淳月无言望淳风,“怎么把他也拐回来了还拐进了宫”的意思。
淳风朝鸣銮殿一努嘴,“他来找姐夫。”
之前分明不是这么说的。但纪齐会意,“是。家中无人,兄嫂、姐姐都在宫里,总归十殿下要回,我就一起来了。”
淳月稍沉吟,“你姐姐不在宫里。”
纪齐淳风俱是一震。
“已经派人去查去找了,暂无消息。”
“兵荒马乱她能去哪里!”纪齐顿急,本就被家国变数和外间传闻搅得心乱,轻易着火。
淳月宁然看他,“她是自己走的。既敢走,当有自保之法。”
纪齐怔了怔。
脑中闪过父亲、大哥、二姐的脸。
从前只有父亲和大哥神秘,如今连二姐也要行不为人知之事了?
顾淳风感受到了淳月这寥寥两句,加在纪齐身上的千斤重压,颇觉不忍,上前握住他手腕,“还撑得住么?去鸣銮殿找你哥?”
纪齐未及答,淳月先变色:“胡说什么!你——”
“我一介女子,还是公主,擅闯鸣銮殿搅扰臣工们议事,成何体统?”
淳月不意她接得利索,一时梗住。
“长姐也是女子,也是公主,”淳风继续,“嗯,但长姐是长公主,还受主君之托镇国,与我自然不同。”
淳月越发不明白她究竟想说什么、做什么。
“可我如今,也不仅仅是大祁的公主了。”便听她声沉,目光亦沉,“我还是此国的将士,刚从战火纷飞的北境归来,比坐守国都的臣工们更了解外间局势,且身负战功。长姐,我此刻有资格也有理由,入鸣銮殿谏言。”
顾淳月受她音色与目色震慑,凝着对方片刻忽也转了态度。
“是因那个传言?”
这是大祁长公主的问话,端素而至威严,与早先一家之姐的慈柔天差地别。
纪齐打小知道他们这些人,生就两副面孔,而自己排斥变作两副面孔,故嬉笑怒骂,与同样坚持一副面孔的顾淳风臭味相投多年。
却终于到了这一刻,他与她,也要学着变脸,明话暗话,有的放矢。
“长姐既明白,便该知道我此刻,为何一定要上鸣銮殿。”
顾淳月面上覆着月华,银泽调匀粉黛,真如广寒仙子。甚至应该比碧海青天夜夜心的嫦娥,更冷静,更平静。“你已经看到了。你姐夫在与臣工商定平内忧解外患的最佳之法,你七哥好好活着,此刻正在覆盎门坐镇指挥,传言,皆是虚言,为造乱局的阴谋之言。”
“那柴氏父子,为何被软禁?”
“谁告诉你他们是被软禁?”顾淳月黛眉一挑。
那兵士说的是闭门不出,软禁是顾淳风自己的猜想。她心知局面至此,小漠才是唯一可信之人,恐怕是九哥留在霁都的最后一道防线,握着九万禁军,无论如何不能暴露。
遂淡定道:“进城就听说了。否则乱军攻城,哪怕七哥作为使节出面交涉、最能破除流言,此刻城门上指挥的,至少也该有柴一诺之类的将领。”
淳月深盯她一刻。
终没问出城门皆闭,她是怎么进来的。“非上殿不可?”
顾淳风后撤一步,拱手以军礼,“请长姐成全通融。”
淳月本就在鸣銮殿听议,是得知她回来才至玉阶下等候。
巍峨殿宇立在三百年宫城中央,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
她回头望一眼,稍理裙摆肃声道:
“那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