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几个似兵似匪者相觑一眼。“乃军中辎重!”
“辎重车辆作先锋使,还是这么小的一辆。”顾淳风不擅打机锋,只会直指要害,“本殿不信。必是要紧之人,或正是指使你们作乱的元凶!”
城内外皆因此句生哗,城外原就军心不稳、又经了小半夜战事颇多死伤的地方官兵们,更翘首往队伍头里瞧。
“有人故意散播关于皇室、朝中重臣的谣言,致使国都被围、干扰边境战事,”顾淳风乘胜追击,“那人此刻就在车内,孰真孰假,诸位一探便知!”
城外真正骚动起来。
有离那马车较远的兵士真往前推搡要一探究竟,被距离更近者阻挡。然后越来越多人朝马车涌动,不动如山者渐渐挡不住,眼瞧那车在人潮中轻轻摇晃起来。
顾淳风盯死了车门。
惹城楼上所有人紧盯车门。
忽听哗啦一声。
窄门骤开,迈出一双半旧麻鞋,然后粗布裙裾,发白的袖口,最后是一张,有些长、两颊凹陷、眼瞳却炯炯的女子的脸。
“檀萦?!”顾淳月万般不料,转向淳风。
顾淳风心头大石落,高声道:
“诸位可知这妇人是谁?叛王顾星止的正妻,从前颖城、如今梅周檀家的嫡女,被流放边境的信王妃!君上宽仁留她们母子性命,令其在北境种田织布,也算不亏待,如今国家正临大敌,此人却无旨私逃,混于乱军之中,而乱局正起于梅周——究竟谁在谋逆,妨害社稷,还不清楚么!”
人声哗然在这掷地有声间再归深静,却见檀萦不疾不徐,回头伸手,一只小手覆上来,正是顾嘉声。
母子二人下车,周遭兵士皆唬着脸让。一头目眼见他们走近,翻身下马,将二人扶上自己的马。
檀萦坐定,身前拢着顾嘉声,回望身后泱泱众兵,又向城楼上:
“我母子戴罪之身,得今上眷顾,感激涕零。也正因感念君恩,方有此刻,凭微薄之力,为君上守住社稷!”
“荒谬!”顾淳月厉声,“君上征战在外,国家正临危难,你阴谋造乱带兵围攻国都,还敢说是为社稷!”
“罪妇若不来,长公主与纪平大人之子就会是储君!顾祁社稷,才将万劫不复!”
“檀萦!”
顾淳月实没想到她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阴谋之词说得头头是道,急怒攻心,大喝:
“放箭!诛了这贼妇!”
城楼上禁军本就待命,几十道寒光瞬间横亘青天下,引得城外寒光亦起,一时剑拔弩张。
“长公主心虚了!要杀人灭口!”
“放箭!”
弓弦绷紧之声汇集,一众文官除了纪平皆有些要蹲之势。
“长姐!”淳风低声,“万不得已勿再动兵戈,否则真要乱了!”
“就算长公主问心无愧,”却听檀萦马上高声,“可对自家夫君有十足信心?纪桓已被君上软禁,纪氏不臣只差一场实据!长公主此刻杀我,遣散地方军,就不怕国都内生变,你无兵可用、无力回击?!”
此为真正诛心之言,诛的便是顾淳月多年心病,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两难。
淳风也觉气血涌,心疼淳月更气愤于檀萦对曾经的家人、夫族狠辣至此,不留半分情面。
她险些脱口而出便算没有地方军,国都内一样有九万忠君之士供差遣,轮不到、也用不上你檀萦假惺惺。
话已到了嘴边。
猛意识到此言出便是自交底牌,给纪平,给所有可疑之人。
她梗在当场,被诛了心的淳月亦片刻失神。
但听檀萦又向城门下宁王:“七弟一样两头不放心吧。双方各执一词,不若开城门共守国都,若城内始终安宁,城外兵士们绝不擅动,他们随罪妇千里而来,也不过为护社稷!”
这般说,一脸拳拳回望身后兵众,又向城楼上,
“孰忠孰奸,外战结束,自见分晓。期间若生变,长公主或十公主若需要,这些,就是你们的勤王之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