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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四章 盛年怦然(2/2)

    阮仲当然知道。这些年他每一次决策、做法与结果,他们这些局内人都一清二楚。

    “我放不下她,毫无办法,试过方知厉害。”顾星朗继续,目光映火光灼灼,“你也放不下她二十年了,比我更懂其中滋味。”

    阮仲连灌下两碗酒。“是啊,我比你久多了。久多了。”他望向洞外飘雪,不知想起了什么。

    顾星朗沉默片刻。“你还记得她六岁时模样么?”

    ——小姑娘六岁时对他说了一番话,他因此上心、渐渐倾心,然后在十四年后,在霁都,将这段少年绮梦告诉了自己。而那个长到了二十岁的姑娘,彼时已入祁宫,出现在自己面前,同样捕获了他的相思、成了他此后余生的绮梦。

    这些年,这一段,顾星朗时常想起。世事成圆,或长或短,虽迟不晚。

    “自然。”

    “可有画过?”

    阮仲微怔,方反应他没见过二十岁以前的阮雪音,一次都没有。

    遂摇头,难得笑,“没有。”便指太阳穴,“都在这里,很清晰。”

    脑海里,记忆里。

    顾星朗一咳,“画一幅?”

    “不要。”阮仲拒绝得又快又彻底。

    顾星朗沉一口气,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自怀中掏出一沓纸片。

    也就是一掌可托的大小,每张上都有人像,以彩墨工笔细绘,配以四季景致,宫阙花园或青山流水。

    自都是阮雪音,衣裳不同,神情姿态也各异,却是张张生动逼真,似要从画里走出来。

    阮仲移不开眼,拿起一张看,然后又一张,再一张。

    “你挑几张喜欢的,拿去。”顾星朗复开口,心里别扭以至于嘴不利索,边说边继续下决心,“然后画一幅她六岁时的样子,给我。要画得像啊,得是我这个水准的。”

    阮仲吃惊,着实心动,思忖片刻,讨价还价:“可她后来的样子我都见过,你这些——”

    “喂,我好几张换你一张!”顾星朗本就不情愿,立时来了脾气,“且这些是她在祁宫的,夕岭的,都和我在一起,你哪里见过?”

    确是此理。许多神情姿态状态,阮仲头回见,不敢相信阮雪音还有那样活泼时。

    “而且你看哈,”顾星朗继续道,“五年间的变化,二十到二十五岁,挑一挑排一排,一目了然。这张她有孕时的,你看,居然还这么美...”

    阮仲瞧他那副兜售和迷恋“货品”的幼稚样,甚觉不堪入目;回头发现自己捏着那些小像,每张都想选,又觉半斤八两,并无资格嘲笑别人。

    “那我要这张、这张、这张、这张、这张,还有这张。”

    顾星朗跟着他的手一路盯过去。“总共才九张你拿了多少?!”

    宫里是还有许多的,他得空便画,从大幅大幅挂着的到这种易于携带的——那也不能送出这么多,这九张是他目前为止最满意的,所以才带出来。

    “你这不还剩了三张么。”阮仲已将那六张收起。

    “不行不行,你拿出来,拿出来我看看,再选选。”

    “说好的让我选。”

    顾星朗心在滴血,“你都还没画!验了货才能给。”

    阮仲自问丹青不如此人,有些心虚,“这样,她从六岁到十九岁,我都是见过的。天长节,每年见,你懂吧。”

    “每年的你都画一幅给我?”顾星朗一听,抓住机会狮子大开口。

    阮仲眨了眨眼,咬牙道:“好。”

    顾星朗生出被重金砸中的狂喜和混乱之感,“你究竟行不行?别——”

    “精美恐不如你,但保证像。”

    顾星朗深吸一口气,“成交。”犹不放心,“这几日便画一幅?我带了笔墨纸砚,就是可用的颜彩不多。”

    阮仲拢好怀中六张,“今晚就给你画。”

    顾星朗扬声唤人。

    那厢阮雪音躺在石头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一开始是为乱七八糟的局面烦心,渐渐好像心绪搅乱了身体状况,右耳开始发烫,很快左耳也烫起来,然后口干舌燥,最后完全躺不住。

    她坐起来。

    莫名想起从前云玺说,左耳发烫是亲人挂念,右耳发烫是情人相思。

    若是都有,那么左右逢源。

    阮雪音还能这么吃香呢!她失笑,心知是歪理,起身去火堆旁拨弄一番,喝了两口水,便听见窸窣窃语。

    来自竞庭歌那间,两个洞穴本就离得近。

    她靠近竖耳。

    一个字也听不清。

    遂探半只眼,但见榻上阿岩酣睡正甜,竞庭歌和慕容峋盘腿对坐在地面铺好的毯间,一个气势汹汹,一个满脸无奈。

    察觉异样开始逼问了吧。阮雪音聚精会神。

    眼看着竞庭歌跪坐起来,杵到慕容峋面前居高临下,该是要使出杀手锏威逼,下一瞬却被拉倒反扣住。

    非礼勿视,她赶忙撤眼,心忖这些男人无计可施时真一样的拙劣啊!

    罢了。她嗟叹无语又好笑,回去重躺下,女儿温软的香气不时传进鼻息。

    她靠近些闻了闻,颇觉安心,终于阖眼入梦。

    下一日早晨,醒于争吵声。

    有些远,听不清,阮雪音蹙着眉翻身,发现朝朝正睁着眼看着她。

    “醒了?”她如常摸摸她的小脑袋,还觉困倦,又闭上眼。

    “娘亲,好像吵架了。”

    “管他呢。”

    “好像是姨父。”朝朝腾地坐起来,“我去瞧瞧!”

    没有小孩子不爱瞧的热闹,尤其没有朝朝小姑娘不爱瞧的。阮雪音无奈起身,帮她穿好衣裳容她先去,然后自己慢吞吞收拾,意兴阑珊往那头走,碰见竞庭歌。

    “怎么了?”

    “不知道啊。”竞庭歌亦懒洋洋。

    两人寻声终至一处把边的洞穴,地上酒坛酒碗皆空,分明燃了一夜的木柴之下灰烬高高堆砌,还冒着烟,旁边竟有笔墨纸砚。

    “他们俩夜里喝酒居然不叫我。”慕容峋一脸愤慨。

    竞庭歌未及递白眼,阮雪音淡道:“你昨晚没空吧。”

    当事二人不可思议同看阮雪音。

    “就为这个吵架了?”竞庭歌忙转话头。

    “那没有。”慕容峋摆手,“他们俩自己先吵起来的。”

    那两个显然喝了酒又熬了夜,眼下乌青,气势却足。顾星朗一个大招手:“你,过来评评理!”

    竞庭歌左右一望,疑惑指自己。

    “对,就是你,快点。”

    竞庭歌心道你指挥谁呢?到底好奇,依言走近,接过一张画像。这是——“小雪?”

    阮仲一拍大腿,“听见没?就说我画得很像!”

    顾星朗死盯竞庭歌,“像吗?”他总觉得六岁的阮雪音不长这样。

    竞庭歌认真评估了会儿,“七八分吧。”抬眼对顾星朗,“我会画得比这像,十分。”又狡黠一笑,“但陛下拿什么来换呢?我不白给人绘丹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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