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手过招,实无丝毫余裕,他心中只这么一动,敌人三柄长剑的剑尖已逼近他三处要害。令狐冲运起“独孤九剑”中“破剑式”的要诀,一剑圈转,将敌人攻来的三剑一齐化解了,剑意未尽,又将敌人逼得退开了两步。只见左首是个胖大汉子,四十来岁年纪,颏下一部短须。居中是个干瘦的老者,皮肤黝黑,双目炯炯生光。他不及瞧第三人,斜身窜出,反手刷刷刷两剑,剌倒了两名正在夹攻郑萼的敌人。那三人大声吼叫,追了上来。令狐冲早已打定了主意:“这三人剑法甚高,一时三刻之际,无法打发了他们。缠斗一久,恒山门下损伤必多。”他提起了内力,足下丝毫不停,东剌一招,西削一剑,长剑到处,必有一名敌人受伤倒地,甚或中剑身亡。
那三名高手大呼追来,可是和他始终相差丈许,追赶不及,只一盏茶功夫,已有四十余名敌人死伤在令狐冲的“独孤九剑”之下,果真是当者披靡,无人能挡得住他的一招一式。敌方顷刻间损折了四十余人,强弱之势登时逆转。每杀伤得几名敌人,恒山派女弟子便有数人缓出手来,转去相助同门,原是以寡敌众,反过来渐渐转为以强凌弱,越来越占上风。
令狐冲心想今日这一战性命相搏,决计不能有丝毫容情,若不在极短时刻内杀退敌人,困在石窑中的定闲师太等人便无法脱险。他奔行如飞,忽而直冲,忽而斜进,足迹所到之处,一丈内的敌人无一能够幸免,过不多时,又有二十余人倒地。
余下敌人尚有六七十名,眼见令狐冲如鬼如魅,直非人力所能抵挡,蓦地里发一声喊,有二十余人向树丛中逃了进去。
令狐冲再杀数人,其余各人更无斗志,也即逃了个干洗净净,只有那三名高手仍是在他身后追逐,但相距渐远,显然也已大有怯意。令狐冲立定脚步,转过身来,喝道:“你们是嵩山派的是不是?”
那三人急向后跃,一名高大汉子喝道:“阁下何人?”
令狐冲不答,向于嫂等人叫道:“赶快拨开火路救人。”众弟子用剑砍下树枝,扑打燃着的柴草。仪和等几名弟子已然跃进火圈。那些枯枝干草一经着火,再也扑打不熄,但十余人合力扑打之下、火圈中已开了一个缺口,只见仪和等人已扶了几名奄奄一息的尼姑出来。
令狐冲问道:“定闲师太怎样了?”
只听得一个苍老的听音说道:“有劳挂怀!”一个中等身材的老尼从火圈中缓步而出。但见她月白色的衣衫上既无血迹,亦无尘土,手中不持兵刃,只左手上拿着一串念珠,面目慈祥,神定气闲。
令狐冲大为诧异,心想:“这位定闲师太竟然如此镇定,身当大难,却没半分失态,当真是名不虚传。”当即躬身行礼,说道:“弟子令狐冲拜见师太。”
定闲师太合什回礼,即道:“有人偷袭,小心了。”
令狐冲应道:“是!”竟不回身,反手挥剑,当的一声,挡开了那胖大汉子剌过来的一剑,说道:“弟子赴援来迟,请师太恕罪。”当当连声,又挡开背后剌来的两剑。
这时火圈中又有十余名尼姑出来。更有人背负尸体而出,定逸师太大踏步走出,厉声骂道:“无耻奸徒,这等狼子野心——”她袍角着火,正向上延烧,她却置之不理。于嫂过去替她扑熄。
令狐冲道:“两位师太无恙,实是万千之喜。”
身后嗤嗤风响,三长剑同时剌将过来,令狐冲此刻不但剑法精妙,内功之强也是当世少有匹敌,一听到这金刃劈风之声,内力感应,自然而然知道敌招来路,长剑挥出,反剌敌人手腕。那三人武功极高,变招甚快,急闪避过,饶是如此,那高大汉子手背上还是被划了一道口子,鲜血涔涔而下。
令狐冲道:“两位师太,想嵩山派是五岳剑派之首,和恒山派同气连枝,何以忽施偷袭,实是令人大惑不解。”
定逸师太问道:“师姐呢?她怎么没来?”
秦绢哭道:“我师父为奸人所害,力战身——身亡——”
定逸师太悲愤交集,骂道:“好贼子!”踏步上前,可是只走得两步,身手一晃,便即坐倒,口中鲜血狂喷。
嵩山派的三名高手接连变招,始终奈何不了令狐冲分毫,眼见他背向己方,反手持剑,剑招已是神妙难测,倘若转过身来,自己三人那里能是他之敌?这三人心下暗暗叫苦,均想:“我等退走之时,何以不分为三路,却挤在一起?”
令狐冲剑招之出,对左首敌人攻其左侧,对右首敌敢人攻其右侧,逼得三人越挤越紧。他一柄长剑将三人圈住,连攻一十八剑,那三人挡了一十八招,竟无余裕能还得一手。三人所使剑法,均是嵩山派的精妙招数,但在“独孤九剑”的攻击之下,全成了挨打不还手的局面。
令狐冲有心要逼得他们施展本门剑法,从此再也无可抵赖,眼见三人满脸都是汗水,神情越来越是挣狞可怖,但剑法却并无散乱,显然每个人数十年的修为,确是大非寻常。
定闲师太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赵师兄、张师兄、马师兄,我恒山派和贵派无怨无仇,你们三位何以如此苦苦相逼,竟要纵火烧窑,将我们烧成焦炭?贫尼不明,倒要领教。”
那嵩山派的三名高手正是姓赵、姓张、姓马,他三人极少在江湖上走动,只道身份十分隐秘,本就已给令狐冲迫得手忙脚乱,忽然听定闲师太叫了自己的姓氏出来,都是一惊,呛啷、呛啷两响,两人手腕中剑,长剑落地。令狐冲剑尖指在那姓赵的矮小老者喉头,喝道:“撤剑!”
那老者长叹一声,说道:“天下居然有这等武功,这等剑法!赵某人栽在阁下剑底,却也不算冤枉。”手腕一振,内力到处,手中长剑竟尔断为七八截,纷纷掉在地下。令狐冲向后退开,仪和等七人各出长剑,将三人围住。
定闲师太缓缓的道:“贵派意欲将五岳剑派合而为一,并成一个五岳派。贫尼以恒山派传世数百年,不敢由贫尼手下中道而绝,拒却了贵派的倡议,此事本来尽可从长计议,何以贫尼一有不从之意,各位即下毒手,如此行事,那不是太霸道了些吗?”
定逸师太道:“师姐跟他们多说什么?一概杀了,免留后患,咳——咳——”她咳得几声,又大口吐血。
那姓马的高大汉子道:“我们是奉命差遣,内中详情,一概不知——”
那姓赵老者怒道:“任她们要杀要则便了,你多说什么?”
那姓马的被他这么一喝,便不再说,脸上颇有惭愧之意。
定闲师太说道:“三位卅年前横行冀北,后来突然消声匿迹。贫尼还道三位已然大彻大悟,痛改前非,却不料暗中投入了嵩山派,另有图谋。唉,嵩山派左掌门一代高人,却收罗了这许多左道——这许多江湖异士,和同道中人为难,真是居心——唉,令人大惑不解。”她是个宅心慈祥的有道之士,虽然当此大变,仍是不愿出言伤人,说话自觉稍有过份,便即转口,长叹一声,问道:“我师姐定静师太,也是伤在贵派之手吗?”
那姓马的初时言语中露了怯意,急欲挽回颜面,大声道:“不错,那是钟镇师弟——”
那姓赵的老者“嘿”的一声,向他怒目而视。那姓马的才知失言,兀自说道:“事已如此,还隐瞒什么?左掌门命我们兵分两路,各赴浙闽干事。”
定闲师太念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左掌门已然身为五岳剑派盟主,位望何等尊崇,何必定要归并五派,由一人出任掌门?如此大动干戈,伤残同道,岂不为天下英雄所笑?”
定闲师太向那三人说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多行不义,必遭恶报,你们去吧!相烦三位奉告左掌门,恒山派从此不再奉左掌门号令,敝派虽然皆是孱弱女子,却也绝不屈于强暴。左掌门并派之议,恒山派恕不奉命。”
仪和叫道:“师伯,他们—他们—”
定闲师太道:“撤了剑阵!”仪和道:“是!”长剑一举,七个人收剑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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