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小太监的语气有所停顿,年轻皇帝自嘲一笑:
“成王?连小福贵儿都清楚的事儿,朕难道会不知晓?且不谈这诸葛旻的背景如何,单从他最后的言行,你们认为,其中有几分可信?”
钟二挠了挠头说道:“这老小子老奸巨猾,之前就多有欺瞒陛下,依俺看,根本毫无半分可信!”
听见弟弟在皇帝面前自称“俺”,钟大毫不客气地给了前者脑袋一个爆栗,动作之熟练足以显现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做完手里的动作,钟大恭敬向年轻皇帝一揖:
“陛下,钟二话糙理不糙,那诸葛旻整天一副假惺惺做派,要真让他大彻大悟,一心为陛下效力,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小福贵儿附和道:“主子,奴才也是这么认为的。”
年轻皇帝轻声说道:“你们说的没错,而这,恰好也是朕放他走的原因。”
这下钟姓兄弟以及小太监反倒傻眼了,既然您知道,为何还把那厮轻易放走?正当三人疑惑的时候,年轻皇帝又开口说道:
“你们可曾知道朕之前为何摔这顶上纱冠?”皇帝用手指了指头顶。
三人弯腰作揖表示不知,毕竟刚才那一幕着实把三人吓得不轻。
“这跟放走诸葛旻的原因如出一辙。”
“因为,朕发现有时候,太瞧得起自己了......”
年轻皇帝摇了摇头,语气充满自嘲。
皇帝说得风起云淡,作为属下的三人内心可慌了神,顿时纷纷跪下,口中不时念叨着“陛下”。
“诸葛旻分析昨日那道白虹,当说出大凶之兆时,朕心底萌发不安;然后得出与之相反的大吉推测后,朕不由地又心生欢喜......”
“作为一国之君,忧国忧民自然是本职,可是,在心境变化的同时,朕好像遗漏了一些什么。”
“真当天灾人祸降临,朕这个傀儡皇帝,能做些什么?答案是,什么也做不了。”
“所以,朕在感到不安的同时,遗漏了现实中更应该存在的那种无力感。”
“反之,大燕国泰民安,朕这个名号皇帝自然能被百姓歌功颂德,可本质呢?朕不曾对这大燕做过任何一件益事。”
“所以,朕之前表露出的那一丝欢喜,甚至是满足,在后来看,遗漏的是更应该感受到的可笑,可悲。”
年轻皇帝语气平淡,好像只是在讲述一件平常的事。而此时跪在地上的三名忠实下属,内心却是充满着不安与痛惜。
“朕没有忘记作为皇帝的本分,但是却忘了自己的真实处境。”
“当回过神来,之前的自满与后知后觉的自卑相碰撞,朕还能感受到的......便只有恶心。”
“恶心于他人的强势,恶心于自己的弱小,最关键的是,恶心于弱小给自己带来的那一丝畸形的满足......”
“朕,的确是太瞧得起自己了一些......”
年轻皇帝叹了口气,转身望向天边的朦胧,眯了眯眼,似乎是想看清那最后一抹月色。
......
观星台上,一人负手仰望,不知其内心如何。
观星台面,三人低头沉默,但却看得出他们此时的情绪。
钟二咬牙切齿,鼻喘如牛,面露不甘。
钟大抿紧嘴唇,眼眶微红,充满愧色。
小福贵儿......终于还是哭了出来。
“陛......陛下......”
三人望向那道背影。
......
哭腔传入年轻皇帝耳里,后者一怔,醒过神来,转过身去,跪在地面上的三人表情映入眼帘,年轻皇帝再一滞,不禁笑出声来:
“你们之前不是有所疑惑?朕,只是在讲述个种原因罢了,怎么一个个就变成了一副苦人儿脸?”
年轻皇帝仍然显得风轻云淡,嘴角的笑容看样子的确透露着些许真实。
钟大几人哪里知道此时皇帝内心真正所想,又笑不出来,顿时脸上的表情更精彩。
“回到之前所讲。”
“朕太看得起自己,诸葛旻暂且不讲,他背后的成王,也就是朕那位皇叔,在他眼中,朕何尝不还是跟襁褓婴儿并无两样?而在成王的背后,那座笼罩着整个大燕的三清观,人家或许连正眼都懒得瞧上你一眼。”
“所以,今夜之事,哪怕传入了那些大人物的耳中,都只会是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罢了。”
年轻皇帝说完挥了挥手,示意跪在地上的三人起身。
“主子,就这么简单?”起身后的小福贵儿抹了抹鼻涕。
年轻皇帝点点头:“小事不复杂,蝼蚁难入眼,所以,就这么简单。”
钟大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能希望事情真能如皇帝陛下所想。
这时,通往观星台顶地阶梯上传来一阵窸窣,听声音应该是有人上来。
钟大钟二反应很快,瞬间紧握刀剑挡在皇帝身前,如临大敌,小福贵也赶紧跑到年轻皇帝身旁,与皇帝一起,望向那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