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尤三在别院的大门前来回踱步，身后是四五个肩上挑着瓜果蔬菜、文具书卷的跑货郎，一个个皆赤着膀子，在日头底下显得健壮有力。
过了会儿，门口钻出来个男人，他身板精瘦，系着个灰头巾，长得很是平常。
他对尤三摇了摇头，“里边只剩个病秧子，那对母女早上就走了。”
尤三正要继续问，从侧门急匆匆跑出个人，将他的话打住。
晋闫黑衣短打，解开栏子上的马绳，翻身骑上。经过大门时朝他们看了眼，正好和尤三四目相对。
尤三赶忙挤出个谄媚的笑，低头避开那凌厉的视线。
时间紧迫，抓药要紧，容不得多想。晋闫正了马头，轻拍马肩，朝东边的京都城门扬尘而去。
那精瘦男子打眼看去，挑起眉毛很是不服。招呼了阶下的货郎卸下担子，带上兵器往西边儿羊肠小道走。
“她们跑不远，今天务必要做掉。”
“是，大领工。”
尤三跟在后面，欲言又止。
精瘦男子想起些什么，回过头从怀里掏了锭银子，扔向他，“走吧，没你的事了。”
“哎！谢谢大爷。”
一改不悦，尤三捧起那锭圆滚滚的银锭子，心里急着回他姨太太的差事。他用手撇开眼前当着日光的杂乱灌木，那锭子比着太阳还大些。
“嗤——”
一把月弯尖刀从尤三的左肩头直剜进心口，大领工一脚将他踹倒在地，踩着他的背将刀拔了出来。这种线人，为了点蝇头小利就会把两头的给出卖了，不如早早了结的好。
他盘问过门差，早前一大一小的马车往西边去了，那儿没个官道，妇人不敢独行，想来是去的秋贡河渡口。
“老三，老四。”他吆喝一声，后边立马有两人出来应和，“你们照官道走下去，若半日不见那母女踪影就往南边的渡口汇合。其余人跟我走。”
那头，白太太和孝枝尚不知危险将至，闲停在秋贡河的茶摊子歇脚。
“娘子，你们这是往哪里赶啊？”茶摊老板娘很是热情，忙过来张罗茶碗，“想必也是逃难吧？这几天渡口的船都订满了，怕是没个能出的船了。”
白太太一听，有些诧异。
“怎么会，竟一只也没了？”
那老板娘为他们倒毕了茶，指着渡口边的一艘二层大舫，努了努嘴：“那玩应儿倒是刚来，娘子何不过去打听打听。”
孝枝坐在她娘腿上往河边定睛一瞧，远远的树丛后面飘着个四面雕朱、八面剔透的船舫，朝他们这面的窗户檐上皆绑着黑白花结，一看就知是有晦气的。
白太太连摆手，“这哪使得，可不要打扰人家的好。”
“呵呵呵你们只管等罢，婆子我多说无益，这年头能活几日算几日，可别苦了孩子。”她最后上了碟燎米，“齐了，慢用。”
“老板娘，我们没点这碟儿。”白太太说。
“全当我送给孩儿的。”说完进了窝棚。
翠菊安排丫头们收拾好东西，搬下马车，过来禀了太太：“主子，都卸下了。”
“你和她们也坐过来歇歇，喝点水。”边说着，白太太起了身往方才船舫的方向而去。
白孝枝蹬了正要喝茶的翠菊一脚，惹得她呛了水。正欲发难，翠菊看孝枝眼神不对，忙起身跟上白太太。
守在舫外的是两名黑金铠甲的府兵，见白太太二人前来，做出要拔剑的势头。
“何人？郁台公主灵驾，擅闯者格杀勿论。”
白太太自是见过世面的人，听那府兵的话，赶忙止住脚步，施了一礼匆匆返回。
孝枝见身旁白太太眼神飘忽不定的，便知是急了。荒郊野外，人生地不熟，身旁也没带个小厮护卫，若走陆路少不得艰难险阻；可现在水路不同，返回别院还有濒危高家，亦是凶多吉。
“老板——来三碗茶！”正当她思索的这会儿，邻座有三个持剑的壮汉落了座。
孝枝见他们脚步声轻不可闻，气息缓匀，不像是赶路的庄稼汉子。就连茶摊的老板也觉察出些许异样——放下茶壶和陶碗就往棚里钻。
为首的是个扎头巾的三角眼。他热络地凑过来，扒拉了额头上的碎发问道：“大姐，这边儿几时能来船啊？”
见没人回他的话，他只讪讪一笑，“哈哈，大姐你们一家子都是女眷，出远门怕是不方便，不如雇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