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过去吃了太多苦,只要有人肯对他好些,心就能被填满。

    可十六过年时说的话提醒着他,让他知道,疯魔的、病态的,只有他一个人;穆轻眉对他的好,全然出于那点该死的“医者仁心”,和承兰这个人,没有半点关系。

    好在,承兰其人,享福不会,吃苦却拿手。

    他愿意忍着、等着,把自己的欲念压下去,就这样与穆轻眉自然、正常地相处——尽管内心深处的那个人,早已扭曲变形。

    穆轻眉知道承兰等自己一起吃饭,没一会儿便来了,怕身上寒气过给承兰,先去炉子旁边坐着,边伸出手暖着,边用自己天生带着几分笑意的眼睛瞧承兰:“怎么今儿忽然想起来一块儿用早饭了?”

    承兰难得的语塞,一个念头冒出来,又被他死死地卡在喉间:想见你。

    他挑眉,计算着、思量着,摆出最自然的表情,却不经意间透露出几分委屈:

    “二月二之后,你我都没怎么下过棋了。”

    穆轻眉一愣,从火炉边离开,自然而然坐到承兰身旁,吃了口承兰夹给自己的菜,犹豫了会儿才说:“那天有杀手发现了你。”

    看着承兰夹菜的动作一顿,穆轻眉还是继续说下去:“他们是晔王的人……承兰,你如今还是不肯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怎么说?那些过往,全都是不堪、肮脏,但凡想起,只能让承兰愈加厌恶自己。

    他摇摇头,不敢看穆轻眉,只说:“太不堪了,那时的我,太不堪了,如何有脸面去说?”

    穆轻眉不知道他的过往,更想不通何以会用“不堪”来形容,承兰不愿意说,她便也不再逼问。

    她习惯了承兰嬉皮笑脸,万事不上心的模样,瞧见他难受,便也跟着不舒服,只道:“只有加害者才是不堪的。承兰,你很好。”

    承兰笑笑,托腮瞧他,又成了原先的那个无赖:“我知道在殿下眼里,我很好。”

    配合着承兰的嬉笑,穆轻眉比任何时候都要放纵,刻意不去在意藏匿在这平静表面下的巨大未知,点点头,温和坦诚:“是啊,你很好。从八年后我第一次见到你,见着你的隐忍,见着你的云淡风轻,便知道你比谁都好。”

    “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我知道你是承兰。”

    她说得大胆,说完却又觉得不好意思,尴尬地笑笑,连看都不敢看承兰。

    她有没有对着十六说过这样的话?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出于怎样的心情?同情?怜悯?她知不知道说出这些话的后果?她知不知道承兰要的根本不止是她的怜惜?她知不知道自己面前的根本不是那个养尊处优的兰公子,而是一个肮脏的,心理扭曲的疯子?

    ——一个管束不住自己的欲望,一个对待欲念势在必得的疯子。

    承兰压抑住心中不该有的想法,一言不发给穆轻眉夹菜,眼眶却通红了。

    没想到承兰会是这样的反应,穆轻眉紧张地一把抓住他的手,结结巴巴地问:“怎……怎么了?”

    “殿下,不要对我这么好。”,他顿了顿,补充:“从没人对我好过,您这样……”,我怕我会忍不住。

    瞧,他就是这样一个疯子,明明心里叫嚣着占有,明明已经被欲念吞噬,却还在装着可怜,骗取着更近一步的亲近。

    但只要穆轻眉肯一步一步被他引诱着,走进这深坑,无论是出于怜悯,还是出于医者仁心,又有什么关系?

    只要他能把穆轻眉留在自己身边,无论她是出于怎样的感情,又有什么关系?

    至少现在,自己的手被她牵着,着就很好了,不是吗?

    穆轻眉愣怔着,慌张无措松开承兰的手,那些直抒胸臆的话自然是半点不敢说,只能给承兰又成了一碗粥,顾左右而言他:“赶紧吃吧,一会儿粥凉了。”

    她心里乱糟糟的,为承兰那句“从没人对我好过”难受,也为他罕见的脆弱依赖而难受。

    于是,对于穆轻眉来说,接下来承兰那句“殿下一会儿就在这儿批公文吧。”,几乎没有半分拒绝的余地。

    她只是温和地点点头,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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