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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如愿以尝(1/1)

    大约过了半个月,陈宣捎信来叫阿三去县城看地基。地基选在城东一处比较繁华的地段,阿三看了很满意。阿三一回到家就对白芷说:“再过半年,我们就要搬到县城去住了。你要多准备几套时髦的衣裳,不要土里土气的,新房子里不要乱放东西。掸灰尘时要轻手轻脚,不要碰坏了东西……”阿三说时就顺手做了一个掸灰尘的动作。

    不等阿三说完,白芷就回敬道:“从今以后,你得把‘妈比’二字收藏起来,城里人说话斯文吃饭也斯文,他们一餐只吃一小碗,你一顿吃两三碗,还要吃一钵猪蹄子,配做城里人么!”白芷接着又说:“你是个有了象牙筷子就要配金杯的人。你这种男人找老婆也好比买花瓶,没钱的时候买个青花的凑合着;有了钱就该换个彩绘的。我不会跟你到县城去当佣人。孩子们愿去你带去,不愿去我带着。我高兴了就去做几天客。你发财了就施舍几个给我们娘儿们。否则我们娘儿几个守着穷日子过。不过我也奉劝你几句:我们虽然是冤家夫妻,然而俗话说得好——百世修得同船渡,千世修得共枕眠。凡事当留余地,得意不可忘形。你别太过分了。”

    “你说话当真?如果你真的不去——我三只脚的蛤蟆找不着,两只脚的人还是好找的。雇个洗衣做饭的女人还不容易吗?”

    白芷等到阿三睡熟后,就悄悄地找出那封信,就着灯火翻来覆去地看。她百思不得其解:爸爸为什么要买店铺,是要回来定居?又为什么要挂史记招牌?这种做法与父亲一向对女人有偏见的个性是不一致的。要说定居,无论书信或是言谈中都没有这种迹象。当白芷再次读到信的未尾:“一切都在不言之中,想必芷儿能理解为父的良苦用心……”这时,白芷终于恍然大悟。这叫自己‘‘害”自己-——正是自己的“苦肉计”引发了父亲买房子的念头。多么聪明的父亲!他并非单纯地为了改善女儿一家的生活,也并非为了满足女婿的心愿,而是对白家村甚至整个县城做了无声的广告:白芷是我史君子的亲生女儿!几十年的误会和影响,如果只作口头上的解释,既尴尬又显得苍白无力。这样既给女儿收回了面子,同时也挽回了自己的面子!

    阿三歪打正着遂了自己的心愿,以为岳父对他言听计从。白芷本想告诉阿三关于事情的真相,同时她又提醒自己:中国人有一句格言:“宁可给聪明人提鞋,也不可与蠢人谈心!”于是她把这件事埋在心底里。

    几个月后,阿三乐陶陶地去了县城。对于新盖成的房子,阿三觉得很满意:规模样式比当年他的富商舅舅家的还要宽敞气派。店堂的后面是一个客厅,客厅的左侧有一间小厨房。店堂里配置了曲尺式柜台和双层货架,只等进货开业。阿三决定开一家布店,以卖丝绸为主兼买各色杂布。他想起阿四打得一手好算盘,于是连忙捎信给乡下卖小货的阿四。

    陈宣把办货的本钱和买家具的费用一并交给阿三。阿三特地在酒店里定了一桌丰盛的酒席,酬谢陈宣。又委托陈宣帮忙物色一个小伙计和一个女佣人。

    阿三定制了一块“史记布庄”的招牌。虽然心中一百个不愿意姓“史”,然而为了长远利益,不敢违背岳父的旨意。过了两天,阿四从乡下来了。陈宣领来了一个小伙计和一个女佣人。小伙计叫小乙,是陈宣家的远房亲戚;女佣人是陈宣家的乡下表婶,叫俏丽婶。俏丽婶长得瘦条条的,一副伶俐样。正合阿三的心意。

    第二天,阿三就带着阿四和小乙去置办家具。先买厨房里的锅瓢碗勺,再买床上用品。最后去了木匠行。他按自己的喜好选购了整套家具以及相配套的摆设品。阿四和小乙搬了一天才搬完。一切布置停当,阿三就带着阿四去进货。阿三说:“这是头一次进货,以后熟悉了,你一个人来进货就可以了。”一路上,阿三就在阿四面前吹嘘:岳父是如何有钱,又是如何看重他这个女婿,白芷又是怎样的吃苦能累。他说:“这女人你别惯着她,她才服帖。等以后赚了钱,我帮你娶房好媳妇。”阿三说过就指了指身上的西装,说:“这衣服是老头子那次回来探亲给我买的。他对我的感情超过了白芷。要不是我精明,哪能住上这样的好房子?”阿四听了就眼睛一眨一眨的,既是羡慕又是感激。

    阿三的店铺还没开张,早已轰动了半个县城。白家村的人更是羡慕不已。尤其是认识白芷且又与她年纪相仿的男人,大多都懊悔当初没有远见,以前为什么不娶白芷做媳妇呢?那些原籍白家村现在县城居住的人,听说白芷在县城盖了房子开了店铺,都来看新鲜。楼上楼下六间房,间间都布置得像新婚房,大家看了无不啧啧称赞,都夸阿三好福气。有人问阿三:“快开张了,怎不见白芷来帮忙张罗?”阿三说;“白芷她是劳碌胚,她不喜欢享福。”

    开张那天,阿三请陈宣来帮忙,阿四和小乙跑进跑出地张罗。阿三一早就挂起了“史记布庄”的招牌,又特地放了很多火炮。新店开张本来就红火,加上这店铺是岳父馈赠女婿的,所以又多了几分新鲜。于是当天就做了不少生意。

    一切都安定下来,阿四和小乙被安排在楼上的房间里歇宿。女佣人俏丽婶则住在厨房里一间堆放杂物的房间里。她每天按阿三的喜好做各种荤菜,摆放在客厅的八仙桌上。阿三则自个儿慢斟慢饮,品评俏丽婶的烹调手艺。阿四和小乙陪俏丽婶一起在厨房的一张小方桌上吃饭,吃的是豆腐和小菜。

    白天,阿三陪阿四两个一起站柜台。阿三发现:阿四不但算盘打得好,而且笑口常开,能招引八方顾客。日子久了,阿三就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他干脆离开柜台模仿城里的有钱人,养小鸟弄小狗,谁知那画眉不听话把饲料弄得到处都是;小狗又到处拉屎,过不多久,他就厌烦了。再后来他干脆躺在躺椅上看书。

    几个月下来,店铺里的生意就赚了不少钱。阿三开始隔三岔五地“赏”阿四喝酒吃肉,只是碍于小乙,有时就一起赏了。只是平日两人在谈吐之间兄弟般的亲密胜过了小乙。阿四也用自己的月钱买些好烟好酒孝敬阿三,口里大哥长大哥短的。俏丽婶看在眼里,口里不说心里替小乙不平。小乙倒是无所谓的样子,晚上寂寞了就到陈宣家去聊天闲坐。这天晚饭过后,小乙去了陈宣家。隔壁杂货店的黄老板来找阿三闲聊,阿三不在家。他在客厅里遇到了阿四,两人就闲聊起来。俏丽婶见黄老板来了,就泡了一杯茶端来,远远就听见他们在谈论阿三,于是就驻足潜听。只听见黄老板说:“你和阿三是亲兄弟?”阿四说:“哪是亲兄弟,是一个县的同乡。恰巧三个字同了两个字。他叫远志,小名阿三;我叫祥志,小名阿四。因此就做了拜把子兄弟。”黄老板说:“难怪他对你要好一些啊!”阿四说:“什么老乡不老乡的,再好的家业也是别人的,我不过是个伙计罢了。我大哥是瞌睡遇到个好枕头,享了岳父的福……”俏丽婶听到这里,只好折了回头,以防阿四疑心多事。一会儿,阿三从外面回来了。黄老板见了就说:“找你聊天你不在,这时候我可要回去了。”

    白芷住在乡下,与阿三互不干扰。虽然慢性病痛折磨着她,她却可以自由地上门工。君瑞入了学,两个小的跟在学堂门口玩耍。

    这样的日子大约过了半年,白芷因为接到她父亲托人捎来的字画和一封信。于是决定到县城去一趟。两幅画:一幅翠竹红梅;一幅水墨荷花。那水墨荷花图:寥寥几梗荷叶,伸出几枝莲蓬,傍边题有几行小字:“莲子心中苦,梨儿腹内酸。人间多憾事,慈孝心自宽。”白芷看了不免触动了心事,想起了自己的身世,掉下泪来。两幅字:一幅是篆体,内容是劝人尽忠孝悌的话。一幅是楷书,内容是古人的哲理:“凡物之美者有丑之虞巧者有拙之患与其美而见丑巧而成拙不若径取丑者拙者免于虞患不佳乎故有得必有失争多必患少求荣必致辱……”白芷看了就疑神疑鬼的,她知道她父亲不喜欢书法:这字一定是会书法的朋友写的,内容一定是父亲自己选的。她心里想:不知父亲选了这段话是讽刺我白芷,还是针对阿三的;如果是针对阿三的,那叫“对牛弹琴牛不懂”,所以心里就觉得不怎么舒服。再看那封信:“……阿三告诉我,说你和孩子们住在乡下。又说店铺生意因为本钱小赚钱不多,不够家用……希望女儿接信后到县城去看一看。几幅字画是朋友所赠,叫阿三裱了挂在客厅里……”

    第二天,白芷就雇了马车带着孩子们去了县城。寻到店里,正赶上吃中饭。半年不见,白芷发现白净的阿三已经是红光满面,两颊隐隐透着纵横交错的血丝,人也胖了许多。俏丽婶见了白芷就诉苦不迭:“白芷呀,你为什么老是蹲在乡下不来呢?再这样下去,我可要辞工了——你家阿三把来生的福也扯来享了:鸡鸭鱼肉无一样不好,尤其好吃猪蹄。后来这些吃腻了又要吃红烧猪肠。吃就吃啰,菜烧嫩了说是不烂;烧烂了又说没嚼头。真是鸡蛋里曲死人。有一天开水烧迟了一点,他就摔碎了暖水瓶。听阿四说,那是杭州进货时带来的稀罕物呢。”

    白芷说:“实在是难为婶婶了。他有了几个钱就作邪。我们家原是非常穷苦的。他上了几趟县城就模仿城里人:稀饭稠了说是不合格,说是应该把油条扯成几段放在稀稀的稀饭里吃才算标准。今天叫我把冬瓜切成片儿,明天又说切成垒儿好吃。难道变个花样儿就能把蔬菜变成荤菜的味道?我要是天天在这里,一定会三天两头的和他吵嘴打架的,在这街面上让人看见也怪难为情的。”

    阿三见白芷和孩子们来了,就叫阿四和小乙一同来吃饭。白芷见满桌都是油腻腻的荤菜,心想:他并不知道我们今天要来,想必天天如此生活。于是挖苦道:‘‘本钱小生意做不大,怕是吃穷了吧?”阿三说;“你把人家好心当作驴肝肺,我就知道你们今天要来,特地为你们娘儿几个备下了一桌好菜。”白芷正想反驳,阿三用手抹了一下油腻腻的嘴,又呷了一口酒,说:“你不是说到城里来做客么,得罪了你;你下次就不来了。”白芷鼻子里哼了一声,说:“别油嘴,你爱吃既烂又不烂的菜,哪天你亲自下厨做个样子给我看看。”俏丽婶站在旁边吃饭,听了这话禁不住扑哧一笑,差点把嘴里的饭也喷了出来。阿三得意地说:“我这人就是能吃能喝能装佯,你有这福分么?”说时他撩起前襟,露出雪白鼓鼓的肚皮:“你看,我腰围比以前粗多了;几个手指并拢也不见缝儿;身上还长了许多福痣。我爷爷年老时就长了一身福痣。”

    原来阿三的爷爷在世时是开中药铺的。平时也做些赠送穷人膏药的好事。后来成为一镇的富商。当初阿三的奶奶婚后多年不育,想孩子想得发疯。有一年的冬天,小伙计一早起来开门就发现门口的地上,放着一个被小棉被包裹着的男婴。不知是哪家穷人养不起而故意放在门口的。阿三的爷爷奶奶就收养了这个孩子。谁知过了半年,阿三的奶奶突然怀孕了,后来连续生了五个儿子。因为有抱子得子的说法,所以阿三的爷爷奶奶不把这个孩子当养子看待,看做亲生儿子一样。这个孩子就成了长子,也就是阿三的父亲,所以阿三就成了长孙。人说爷奶疼长孙,加之阿三小时候既调皮又长得漂亮,所以阿三小时候就被爷爷宠坏了。后来爷爷死了,家道中落,阿三才被送到舅舅家读书。阿三的爷爷老年富态,长了一身朱砂痣,又是无疾而终,所以阿三从小就崇拜他爷爷,模仿爷爷的生活方式。

    晚饭过后,白芷把孩子们送上楼安歇。她进了阿三的卧室,只见室内物件摆放整齐,而且掸扫得一尘不染。白芷拿出字画给阿三看,说:“爸爸叫你把这些字画裱了挂在客厅里。”当阿三看到那幅楷书,只见字连着字儿,也不知在哪儿断句,就生气地说:“我最讨厌这些妈比的‘之乎者也’的东西。你爸给这些东西顶个屁用,不如给点钱还实在些。”白芷一边卷起字画,说:“你老实说,你写信对我爸说了些什么?难道岳父扶持女婿还要保证扶持到什么程度?”阿三说:“反正我是背了个‘过岳父日子’的名誉;不要白不要。这就好比是豆腐上落了灰,想拍也拍不掉。”白芷气得直咬牙,愤愤地说:“你这流氓地痞!不知廉耻的东西!亏你说得出口!”这时阿三打开折叠的被子,白芷就故意问:“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找到合适的花瓶?这么多房间,我一个乡下农妇该睡哪一间呢?”阿三笑着说:“找花瓶?我哪敢呢,人家侦探太厉害。那次蹑足跟在后面,我一点儿也不觉察。其实我也知道那句俗话说得好——荆棘里的柴好,穿破裙的女人好。”阿三说过就用手指了指,说:“孩子们睡那一间,我们睡这一间。”

    第二天,白芷娘儿几个要回去,俏丽婶把他们送到大街上,俏丽婶悄悄对白芷说:“阿四不是什么好人。你家阿三太懒散,不是做生意的料子。你得提防着点。”白芷说:“谢谢婶婶提醒,我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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