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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死暗香雪(1/1)

    福康六年,暗香雪。雪花一片叠一片,少许时间就将陶柒埋了,麋鹿顶着一层白色绕着陶柒转圈。寒风凛冽、吹起的雪片飞绕在雾茫茫的空中,看不清是地在起雪还是天在下雪。雪狼尽力踩出引人注目的蹄印,大雪肆意封印这份暗示,暗香雪四处隐藏着可见不可见的危险。这只钟情的麋鹿始终不肯放弃,不断刨着盖在陶柒身上的寿被。

    “咳……咳……咳……”这片雪原终于有了生的气息。陶柒睁开迷离的双眼,粘在眼睫的雪花随着眼睛闪动,化为一滴泪珠,流进陶柒混沌的眼眶。麋鹿靠近陶柒,撕扯下一片衣角,麋鹿急得团团转,而陶柒安稳如泰山。她的心也像这一片雪原一样,一片苍茫,她的思想结冰了。麋鹿不肯离开,陶柒乏力举手,麋鹿伸过头去任她抚摸。

    “我答应你,日落前我若还活着,那就是天不绝我,我一定活下去,我定回桃花源寻你。”陶柒挤尽全身力气,许下了这句承诺,麋鹿独自离开,十步一回头,一回一不舍。

    西陲暗香雪终年飘雪,雪狼出没,是西陲人流放罪犯的雪瘴之地,有进无出,十去九死。灵兽分尸分到暗香雪,不知是天意还是无意。雪下得小了些,从云缝里偷漏出来的光斜穿雪幕,一丝暖色晕染开来,“咯吱咯吱”的声音由近及远,应该是雪狼过境了,陶柒的宿命终是要了解在这里,悄无声息地死去。

    雪狼遇人,白骨森森。也许是陶柒太过想死,恍惚间看到一只雪狼向她扑来,她静静等待这一切结束,却听到有人呼喊“阏氏”,安逸地以为自己连魂魄一起进入了雪狼的肚子。

    此时此刻的桃关四军对垒。武陵人引路的东晋入侵外敌、黄飞鹭率领的桃花源楼甲士兵、寒山岚任将的桃关外嫡系亲兵,西陲人组合的联军,难分敌我,乱战遂起。

    “山岚将军切勿冲动,此刻我们应该团结一心,一致对外,你是桃花源的护源将军,不是独护一人的将军。”阵营里有人发声。

    山岚剑出鞘,剑光粼粼,一道闪电似的白光刺目闪过,寒山岚剑指黄飞鹭脖颈,黄飞鹭不躲不闪,上前一步抵着剑尖,两人丝毫不让。两人身后的军队严阵以待。

    “心源呢?”

    “死了。”

    “卫源是打算一剑杀了我吗?”

    “是。”

    厮杀呼之欲出。

    “山岚将军此时不是内讧的时候,心源获灵兽分尸之刑,你若无心杀敌,不如去西陲边地寻她。”阵营里又有人喊到。

    “罢了,护桃花源者千千万,护心源者余一人耳。”寒山岚刃回剑鞘,提枪上马,风掀战袍,将军弃兵而去,整齐划一的军队黑压压一片混战了起来。

    寒山岚只身独闯暗香雪,他排查的原则是从危到安,他有多期待就有多煎熬,他有多心乱就有多心疼,他有多后悔就有多遗憾。跟着雪狼踩出的线索,寒山岚找到了两具冰塑白骨,一具尸体不远处飘着一片衣角,正是陶柒衣服上撕下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响彻云霄,捶胸顿足的悔恨弥漫雪原。数十匹雪狼闻声而来,当桃花源与西陲将士击杀东晋外敌时,寒山岚也经历着一场殊死搏斗,两个战场一样烽烟四起,一为天下战,一为一人战。当寒山岚披着撕碎的战袍从暗香雪走出来时,桃关外三路联军也大获全胜。

    弥勒上人西边打罢北边跑,他不能有陶柒负重托,可他终因参战误了此事。陶柒临死前交代他,让寒山岚务必亲去一线草堂带走冰雪,冰雪正是西陲首领与陶淅的女儿,她在西陲集市上被拐走,幸在被拐途中遇见出谷采药的桃衣女,收养在了一线草堂。去一线草堂牵姻缘的黄飞鹭和陶柒哪能知道桃衣女乃是东林洞主堂孙女,司马氏最出色的姑娘,被一线草堂谷主看上,接替了成人姻缘的一线草堂少谷主。少年进谷前请东林洞主为其更名,唤司马连理。

    司马连理,为桃花源公子姑娘牵线搭桥,却将自己的一生幸福交给了天意。贬谪后寒山岚只奔一线草堂,桃花树下诉衷肠,终究惹了这世间最懂感情的那朵桃花。寒山岚见到小冰雪时见她眉眼间有几分像陶柒,听了司马连理收养经过,便有了猜疑。陶柒与冰雪相处了几个月时间,再傻再笨也该知道冰雪的身世,她将冰雪留在一线草堂,迟早会回来。那时桃花源封锁陶柒回关的消息,寒山岚便守在一线草堂等陶柒,寒山岚的确是世间最懂陶柒的人,可他不懂世间千丝万缕的命运纠葛。

    武陵人攻打一线草堂,他孤身应战,几近命绝,若不是司马连理使计拼死相救,英雄也将落魄死去。等寒山岚真正打听到陶柒踪迹已是陶柒灵兽分尸的流言蜚语满天飞,不顾一身重伤,带了亲兵起兵造反,与桃花源守关将士在桃关激战,武陵人趁乱而入,才有了四军对垒,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千古奇事。

    黄飞鹭一力压制寒山岚起兵造反之事,谁敢问罪寒山岚,他就会将楼吏一职让给谁。加之寒山岚本就在抗击外敌时立过汗马功劳,又在一线草堂一人抵挡千军万马,陶柒算是他在这世间最在意之人,愤愤不平的将士与军民也就谅解了,最终政事堂判处寒山岚流放桃关十年不得归。

    弥勒上人见到寒山岚时,他正卧于一片沼泽之中,没有人知道寒山岚的心里有多痛苦、多悔恨、多心疼。他告诉上人,他的心被挖走了,以后他是一具空壳,一具填不满的空壳。当完弥勒佛将所有事情一件不落的说给他听时,他哭得像没有长大的孩子。当后来的水木客知道这一切后,心坚如磐石的她也没能控制住,连笑带哭掩饰了过去。

    “心源希望你能带走冰雪,将她抚养长大,教她识字练武。心源进桃关,一来是受蒙蔽,听了谣言,二来是为了找你,西陲首领阏氏失踪、能帮心源和西陲的只有卫源你啊。”弥勒上人因故意烧毁河洛之书,想为陶柒寻求解脱,却因此把她钉上耻辱柱。为了赎罪,他已决定后半生守在杏花村,做杏花村又一任守村人。

    “好,源儿嘱托之事,我定一一办到。”寒山岚应承后与弥勒佛一道前往暗香雪,将两具尸骨埋了,又将那一片衣角带回忘言草原,立了衣冠冢,分道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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