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醉公子似乎听见了唐镝的话,努力抬起头,只说了一句:“你胡说——”
脖子一软,就又伏在桌上了。
楼梯上有人蹭蹭蹭地跑上来。
来的是一个年轻姑娘,衣衫艳丽,身轻如燕。她小跑着,端着一个送菜盘子,将酒壶、酒盅、牛肉、五香豆、酸豆荚一并放到老唐面前。然后拿起托盘上的一碗凉水,走到醉公子桌前,左手一把抓住他的头巾,仰面一拽,右手持碗对准他的头脸,不容分说哗哗地泼了下去,那醉公子冷不丁被冷水一激,刹那间激灵惊醒,瞅着眼前的桌子发怔。
那姑娘少有的泼辣,扭头忍不住扑哧笑了。
醉公子又一愣怔,偏脸看见姑娘,忙一把攥住她的手,惊喜地叫道:“燕子!你愿意陪我喝酒了?咱们可是他乡遇故知啊!”
燕子甩落他的手,变了脸色,颇有些横眉立目的意思,教训道:“你要不想做第四个冒死鬼,你就听妈妈的话,放规矩一点!”
燕子拿了托盘,轻盈地跑下楼梯。
醉公子满头满脸湿漉漉地,茫然失措地望着楼梯口,良久,颓然仰面,歪在椅背,断断续续吟咏道:“知我者谓我何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唐镝瞅着唐安,笑道:“咱们要是打定主意今天在这里看戏,二斤牛肉怕是不够嚼咕的……”
唐安皱起眉头。
唐镝诱劝道:“没听说这里还有冒死鬼的事?三个呢!”
唐安鄙夷地说:“瞧那个熊样儿!不怕糟塌了宝剑的筋骨……”说罢,站起身,走到楼梯口,朝下喊道:“小二哥!过来添菜……”
伙计走上楼梯,听见醉公子已经醒了,正在有气无力地吟咏:“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伙计笑道:“你在我们这喝酒,喝了三天,每日都见,值多少天啊?”
遂走向唐镝,宣泄道:“我最看不得这等没出息的文人,肚子里只有三样事:酒、诗、女人。除了这几样,什麽道理到了他那,都是臭狗屎了!”
唐镝笑道:“想不到你这跑堂的伙计倒有几分剑客的豪气!——想问问你们这里,正餐,有哪些招牌名菜啊?”
伙计似乎又一惊:“你们还要在这里吃午饭?”
唐镝奇怪:“不可以吗?”
伙计有点抓耳挠腮,想了几想,似乎下了决心:“好吧!谁让您是公爷呢?让您公爷不高兴,我们不是没事找事嘛!——原是想请您下楼用餐的,现在我想好了,您不用挪窝,您就坐在这儿,不管以后有什么状况,您都不必说话,一切有我呢!”
唐镝敏感地追问:“能有什么状况?你一个伙计,能做得了主?”
伙计目光晶亮:“您看好吧!”
唐安不信:“大门口,那群戏耍老疯子的,你都赶不走,说什麽大话!”
伙计叹了口气:“您二位有所不知,我们老板娘吩咐过,不准难为那个疯子!那个老东西,一直是靠我们老板娘施舍过活的,整日里装疯卖傻……我们也奈何他不得。”
醉公子那边又开始了吟唱:“惜往日之曾信兮,受命诏以昭时。奉先功以诏下兮,明法度之嫌疑……“
伙计这回没有对醉公子发难,却似乎有些发呆,凝神伫听,仿佛心神驰往。待醉公子唱完,伙计笑道:“公子明白过来了?你是来干嘛的?别竟想着什么什么姑娘,我们家燕子,可是一个辣子,惹她发了脾气,干不成你的大事儿……”
醉公子不发一言,拿起身旁的宝剑,又要弹剑吟唱了。
伙计见状,赶忙收起笑脸,斥责道:“真是不识好人心!怎就听不得好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