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司言吟唱的声音不大，但很投入。浓烈的伤悲情怀，融入了婉转的音曲，立即吸引了很多人驻足。
有好事的开始起哄：“倒是卖唱啊还是耍刀啊？快着啊！”
傅司明开始耍刀。
三十六路断魂砍，傅司明是后学的，三年光阴，远达不到炉火纯青。观看的人群里，没有喝倒彩的，也没有叫好的。地上没有几个铜钱。
傅司言把孩子往身边一撂，嘱咐他：“站在这里别动。听见没？”
傅山老老实实地站那不动。
这回，两口子真要表演绝活了。傅司言先拿一块黑布把傅司明的眼睛蒙上，又拿一块鹿皮缠住傅司明的腰胯和横档。然后自己站在他的对面一丈开外，掏出一粒弹子，随着一声“指哪打哪！——左肩！”
弹子准确地砸在傅司明的左肩，啪地一声，滚落于地。
“——右肩！”又一颗弹子砸在右肩，啪地一声，跪落于地。
傅司言加快了速度，只听她连续呼叫：“左胸、右胸！左腿、右腿！前胸，后背。大臂、小臂。小臂、大臂。左眼，右眼……”
傅司明不断地转动腰身，想躲避她的弹子，但每次都差那么一点躲闪不开，引发看客阵阵哄笑。而当最后啪啪两粒弹子准确地打在傅司明的左眼右眼上，看客们欢呼起来。
“哎呀好险！”
“好功夫！”
“好一个抛功啊！”有懂行的人赞叹说，“弹不虚发啊！”
表演告一段落，铜线哔哩啪啦纷纷抛到圈子里。
听到扔钱声，傅司明连忙打开遮眼黑巾，第一眼就是寻找傅山——但是，他惊讶地看到，他一直反复叮嘱傅山站着别动的地方，现在却站着一个陌生的两三岁的小女孩。
傅司明大吼：“傅山！傅山呢？”
傅司言被傅司明的吼叫震惊，回头真的不见了傅山，顿时撕心裂肺地尖叫：“傅山——傅……”第二声“山”字未出，戛然而止，双腿一软，瘫坐地上，脑袋一歪，眼瞅着，坐下浸出殷红的血迹，逐渐染红整个下半身衣裙……
有妇女看客惊呼：“哎呀这女子动了胎气啦……不得了啊……”
“莫非她是已经有了身孕的？”不知是谁在问谁。
“那她刚才在喊谁？”
“好像还有一个大孩子……”
人们有赶快离开的，有不走而交头接耳的，有几个孩子好心地把散落在地上的铜钱拾起，默默地堆在傅司言身边，悄悄地离去。
傅司明一身冷汗地从背囊中取出针盒，颤抖着右手，把一根银针扎入傅司言的人中。
好一会功夫，傅司言慢慢醒来了。睁开混沌的双眼，挨个盯看围拢着她的人，悠悠地唱起了歌：“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歌声突然打住，惊恐地叫道：“傅山！山山哪……”继而又是梦语般的吟唱：”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傅山哪！山山……”
傅司明扶起妻子：“不能坐在地上……来我抱着你……”
傅司言双手抱住傅司明的头，爱怜地抚摸：“山山！我的山山！山啊……彼黍离离，彼稷之苗……”
傅司明落泪了。
抱着气衰神乱，又是唱又是叫的妻子，忍看着鲜血滴滴答答落地，傅司明急得团团乱转。怎么办？怎么办啊？
傅司明抑制不住这莫大的伤悲，仰颈狂喊：“天哪——”
双腿一软，扑通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