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界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百姓人家 > 五十

    钱坤寿一直不太作声。也确实,他对落实政策退回的房产一直来兴趣不大。如今形势大好,凭自己有两把刷子,到哪儿挣不到钱?他在给钱坤佳、左婉的信中老卵咭咯。就是这个意思,有本事的男女,都不靠家人,都靠自己。被老婆一顿醍醐灌顶,方觉得事情远没有自己想的简单。房子不卖了,这是肯定的。他想不到不卖还不行,儿子欠他们钱了,儿子真欠他们钱?怎么没听说过?退一万步说,儿子真欠他们钱,与我何干?现在还兴子债父还?即使老子真肯替儿子还债,跟祖上的房产也风马牛不相及。看样子,这两只猪头三想强买强卖。

    钱坤寿性格不坏,也不是滥隆隆的软柿子,可以任人捏,尤其是他吃软不吃硬,万事商量着来,还有余地,就像当年棠哥要用自己婚房开诊所,如果兄弟间商量着来,不是不可能,可他背着弟弟使手腕赶走弟媳,欺人太甚,所以要砸他场子。不过,卖房子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如今佳弟婉妹想强抢祖产,门都没有!遂指着钱坤佳鼻子:

    “你跟大笛开皮包公司,没赚到钱,还倒贴,这是你自己的事,给我没关系,我又没介绍你去,即使是我介绍的,也跟我没关系,帮人做媒并不包人生儿子,这笔账,你跟大笛去算。话说到这份上,卖房绝无可能,不但不卖房给你,还要问你要账。你租出去的三百平方门面房租金,我得四分之一,拿钱来!”钱坤寿向钱坤佳摊开右手。

    钱坤佳正要回话,左婉抢先蹦到钱坤寿跟前,口沫溅了他一脸道:“你们房子一寸没有,哪来的门面房租金?”

    “什么?我们房子一寸没有?”钱坤寿摩拳擦掌要打她。钱坤佳见寿哥要打左婉,并不阻拦,隔山观虎斗,想见见这疯妇挨打。自己在家常遭家暴不敢还手,让寿哥来替自己报仇。

    谁知钱坤寿摩拳擦掌,装腔作势,并不动手,他还是有旧观念,好男不跟女斗,并不刷她耳巴子,只是挥挥手:“你们俩快走!我们之间没商量。房子不卖,租金拿来,就这两条。你们如果不识相,我们法庭上见。

    两人正准备走,钱坤寿突然想起了什么,抢过左婉包,从包中掏出叠钱,数出五千八百四十元,又把剩下的钱和包丢回去:“哼!连政府发还的钱,都想吃黑去!”

    左婉接过包,对钱坤寿叫:“打条、子给我!抢钱啊!打条、子给我!”

    钱坤寿、周梅英不想打条、子,对付无赖最好的方法是跟他们一样无赖,你们还欠着我们门面房租金呢,租金拿来再打!但他们还是乖乖打了

    “收到临镇房产管理局发还拆房补偿款五千八百四十元整。收款人;钱坤寿一九九四年四月一日”。收条。

    钱坤寿、周梅英嫌烦,怕他们赖着搞七捻三。明智的做法是打条、子让他们快快滚!

    钱坤佳、左婉滚后舍不得旅馆费,想坐夜车连夜赶回。夜车也不是想坐就有的,在长途汽车站熬到早晨五点才坐上车,总算省了一夜旅馆费。

    其实,在房产问题上最受煎熬的是刘庭。她借了一万元高利贷,利滚利已背了一身债。本以为房产很快到手,紧跟着来的是大笔钱。谁知一万块钱砸进去,房子是回来了,钱毛都没见。债主追得急,刘庭决定亲自去临镇一趟。

    钱坤佳、左婉从钱坤寿家回临镇一个月后,收到刘庭电报。

    四兄弟每人应得的五千八百四十元还本金都不够,刘庭提出门面房租金。钱坤佳说,如果她肻出卖她的房产,门面房租金好商量,否则免谈。钱坤佳还说棠哥已给他书面文字,属于棠哥的那份遗产归他。又说因为大笛欠他钱,寿哥的遗产已经清零,现在他有房产的四分之三。刘庭跟周梅英一样,眼光前瞻。临镇离上海这么近,临镇今后的房价不可估量。她虽然不是法律工作者,也听出钱坤佳的话无理取闹,是一厢情愿。大笛欠他钱跟寿哥房产无关。他说棠哥房产已经给他,他也拿不出棠哥的文字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想独霸祖宗遗产。

    可是,人穷志短,为了还压得死人的高利贷,刘庭答应出卖一部分房产。把属于自己的房产后延出卖,留下前面的门面房。

    钱坤佳接受在寿哥家竹篮打水一场空之教训,峣峣者易折,爬得高,跌得响,心狠手辣不解决问题,遂将每平方房价由买钱坤寿的七十三涨到二百。刘庭是知道钱坤佳想七十三元一平方买寿哥房产的,见他肯涨到二百元,心理上产生错觉,明明吃大亏,反而觉得占了便宜,加之被高利贷追得焦头烂额,刘庭无奈跟钱坤佳签了合同:

    “甲方;钱坤佳乙方;刘庭

    1,根据落政办(91)第2号文,甲方共收到祖产房760平方米。双方认为应按四兄弟平均分。乙方得190平方米。乙方从甲方处收到折房款5840元人民币。乙方实得房产110平方米。甲方与房政科结算的每平方房价是73元人民币。甲方按每平方200元收购乙方房产45平方。甲方付乙方买房款9000元人民币,乙方尚剩房产65平方米。

    2,双方确认现剩门面房240平方米系四人共有财产。乙方应有65平方米。

    3,乙方所有的65平方米门面房委托甲方代管。甲方与临镇蔬菜公司签订的合同从1992年10月1日出租,租期三年,月租金12000元人民币。乙方每月应得租金3000元人民币,扣除应付费用(房租金税、城建维护税、房屋土地使用税、保险费等合计约百分之八)后,每年由甲方给付乙方,今后如有租赁协议变动,按新协议执行。

    1994年5月6日

    刘庭卖了45平方米房子,只得款9000,由此钱坤佳给了她从1992年十月一至1994年5月6日共计17个月的租房款,按每月3000元计共51000元,其中扣去百分之八各项税金4080元,实得租房款46920元。卖房款、房屋拆迁补偿款、房屋租金款三项合计,刘庭此行共得款61760元人民币。还了高利贷还剩9000元。刘庭懊悔极了,根本不用卖房。可是不卖房又怎么能得到租房款?在临镇,自己单枪匹马,就是变成一条腾云驾雾的蛟龙,也斗不过地头蛇的。刘庭想起这45平方房产,感觉被强盗抢了。

    十九

    大笛大学毕业进了家研究所,事业单位。本以为铁饭碗要捧到退休,之后研究所改制,变成企业,自负盈亏。

    大笛一直是研究所精英,出国考察有他,升造培训也有他。研究所觉得他是尊人物,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研究所自负盈亏之时,正是钱焕章大显身手之日。研究所命他承包研发组,以研究所名义接活,当项目经理。大笛兴致勃勃干了阵,觉得吃亏了。自己汲汲营营,宵衣旰食,使出浑身解数跑项目,干工作焚膏继晷,一馈十起,血汗钱挣来不属于自己,除了上交,还要养活几个没什么用的寄生虫。大笛觉得自己在被人剥削。大笛说他头上压着帝、国、主义、官僚资本主义两座大山。同样的产品,他研发出来只能卖十万,老外研发的就卖一百万。研究所资金少,人才少,销路不畅,方方面面都跟垄、断企业资金雄厚,背靠国家,皇帝女儿不愁嫁没法比。

    大笛觉得与其在研究所干养活一群人,不如单干闷头自己大发财。研究所见他不肯为公家出力,下班比上班忙,这等于研究所出了废品,请他跟研究所里一些无用之人一起下岗。大笛为此给父母写信说:“我其实是被研究所赶出来的。现在农民伯伯给口饭吃。”言下之意,没有难过,倒有点得意。

    于普安老家在浙江,浙江乡镇企业发达。大笛帮乡镇企业开发产品,乡镇企业聘钱焕章为总工程师,拿着高薪。于普安此时也下岗,乡镇企业聘总工程师夫人于普安为采购员。采购员油水足,回扣不少。一段时期积累,当时上海房价不如之后吓人。大笛有商业眼光,跟他爷爷罗火林有钱就买地一样,他有钱就买房。转眼大笛在上海有了五套房,四套商品房,一套拆迁房。大笛夫妇原本住闸北区,拆迁分到三室一厅。

    大笛在乡镇企业干长了,又嫌是帮老板打工,自己辛辛苦苦挣的钱大部分是老板的。老板们为他买了四套房他不满足,一心一意要自己创业当老板,当老板挣多少得多少,肥水一滴滴都不外流。

    钱坤佳此时刚退休,隔三差五往上海跑,去大笛家。钱坤佳听说大笛要创业,叔侄两辈分顿时颠倒。钱坤佳变身侄子,钱焕章当了叔叔。一日三餐由钱坤佳烧,倒痰盂、拖地板无事不干。大笛钱全买了房子,资金困难。钱坤佳出四千元入股,今天请临镇镇长吃饭,推销大笛研发的水源探测仪。明天请临镇鑫淮农场场长喝酒,推销大笛研发的火灾报警器。临镇是鱼米之乡,水网密布,流水潺潺,并不需要专门仪器探测水源。鑫淮农场人口密度稀,火患危险系数小,也不需要专门仪器报警。镇长、场长吃了、喝了,擦擦嘴走了,没有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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