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界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百姓人家 > 七十一

    泼累是台湾老板表弟,高中文凭。泼累对星星有天然敌意,就像猫狗同笼,罅隙顿生。泼累见了星星第一句话不是“哈喽!”也不是“你好!”而是:“你是学计算机的,你应该去你表姐夫的公司,那儿是搞数据修复的,跟你专业对口,你怎么会到我们这儿来?大材小用了,你来这,没有合适工作给你干,你只能去仓库打包。”

    这一记闷棍打得星星眼冒金星,她差点哭出声,扁着嘴问:“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不会是干传销吧?”

    泼累见白经理的表小姨子要哭的样子,哈哈大笑:“传销倒不至于,但我们干的工作,小学毕业就可以。”

    星星听泼累这么说,总算弄懂了,大姨夫的拐弯亲戚在工地运水泥,也想进来的道理。

    旁边的麻雀女士也想对星星致欢迎辞,用上海腔极重的普通话说:“听说你表姐是在上海读的大学?”

    星星一开始没明白她在说谁?仔细回味,她在说喳喳,此时星星对白宁的恨已经冒头,她想报复喳喳,把她在上海读的“大学”没有毕业证,只有结业证的事情抖一抖,但是,最终她选择了拉长了声音“嗯”了一声。

    泼累想打发星星走,说:“你的工作是去仓库打包,另外,负责我们办公室的打扫。”

    星星被打发去仓库打包。酷暑溽热,心智恍惚,仓库密不透风,连电风扇都没有,更别说空调了。此时虽然已经九月,秋老虎正虎劲足。星星想到泼累跟麻雀女士此刻正在办公室开着空调调情,自己在这儿受煎熬,怕被人看见,跑出仓库痛哭流涕。想到妈妈的力阻,生平第一次体会到“小孩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真谛,才第一天上班,她就想走。晚上到家四笛听女儿控诉今天之奇遇,这是四笛跟台湾人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虽然不是面对面,印象极其恶劣。

    因为星星的工作有附加打扫办公室这一条,她第二天起得早,赶在泼累、麻雀前先到。可是进不去,泼累没给星星办公室钥匙。星星人瘦,办公室两块玻璃门用的是链条锁,她拉开链条钻了进去。洒、扫、摸、拖,一通忙,泼累大人到。

    泼累肥头大耳,肚子滴流滚圆。一望而知是热代物种,激素分泌当然肯定够种。比如厦门的小白菜比北方就大好几倍,梆硬梆硬的,牙口好才咬得动。据说长泼累这种体型的人,脱了裤子想审视自己的生殖系统,是要借助镜子的。泼累想不到,把他从顶上往下劈,劈成三一三十一,他才可能钻得进去的小空隙,有人居然夯不啷铛往里送。看来这道锁形同虚设,中午得让楚女士去重新买把新锁。楚女士也就是麻雀女士。

    中午,泼累跟楚女士下楼进馆子。星星自己去吃盖浇饭。后来星星通过仓库另一位同病相怜的人得知,公司午饭花费是可以报销的。可直至星星离开,她的午饭钱一直自己掏,她去找喳喳报销,喳喳说要泼累签字,她去找泼累签字,泼累说不用签,泼累不签星星别想报。

    吃了饭星星独自上楼,泼累跟楚女士还在午餐。星星敏感到泼累腻歪她钻门洞,不敢再钻,想去仓库休息,又觉得那儿实在太热,等了二个小时,泼累跟楚女士手拉手上来了,换了一把U型锁,两片玻璃门别紧了,老鼠都钻不进去,别说星星了。

    星星第二天不敢早到,早到也没用,进不去。谁知星星只是晚到了二分钟,泼累、楚女士已经到了,打卡记录星星迟到,迟到一次扣当月奖金。星星说:“那你们昨天下午迟到二个小时。”

    泼累说:“哟,你是主管,还是我是主管?我们昨天下午去买锁了,难道还要向你报备?”

    星星之后不敢迟到,每天在门口等。她发现朝九晚五只针对她,泼累跟他的麻雀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星星知道白宁在跟泼累斗,泼累把她当出气筒。她在闷热的仓库打包长了满身痱子。每天早早上班等在玻璃门口,等他们到了进去打扫,打扫完办公室回仓库打包,干着文盲都能胜任的工作。星星心急如焚,想到在这种地方呆久了,自己一生就报废了。

    好不容易等到发工资那天,星星心潮澎湃,心里乐滋滋。想到自己受苦受累,总算多出一千块。拿到工资才知道,要想月薪三千块,得工作满一年。要想每年拿十四个月工资,得工作满三年。

    星星哭着把工资交给四笛。四笛沉着脸,气恨难平。二笛这家人,屡次三番告诫自己和星星,说上海骗子多,把自己和星星当随时随地会上当受骗的乡巴佬。来上海四笛才知道,上海人本质上规矩,排队成习惯的,骗子是沪籍的四笛没碰到过,她碰到过一个骗她五百块钱的女骗子也不是上海人。真正的骗子在家里。都说防贼、防盗、防闺蜜,其实,闺蜜并不可怕,喜欢抢男人的闺蜜很少。防贼、防盗,最该防的是家里人,家贼难防嘛!

    四笛正告星星:“那地方绝非你久留之地,明天就给我辞职。”

    正说着,白宁和喳喳作为星星领导夫妇业余前来探班。白宁滔滔不绝大谈泼累如何骚,楚女士如何不是东西,穿无袖衫不剃腋毛,胳肢窝里留一簇毛,分明是对男同事性骚扰。说来说去,左绕右绕,全是男女关系那点破事。四笛注视着口若悬河的白宁,心里在想,你说泼累骚,你也够、骚。四笛最近看了本弗诺伊德写的《日常生活的心理奥秘》,说人类心灵的结构,可以分为几个高低不同的层次,分别放置不同的材料。白宁心灵的底层放的都是女人,他的那两片薄如蝉翼的唇出卖了他,他潜意识恨不能也去杭州包个小三,办公室再弄个小四。一来喳喳一直在办公室虎视眈眈,关键是,钱还不够多,等资本积累有了厚度,他会把好色放在心灵结构的最高层。那时候,喳喳如果再想管他,就一脚踢了她。

    白宁听说泼累弄怂星星,对星星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坚持要你去那?我就是想让你来赶走他!不怕!好好干!有我撑腰,我们齐心协力赶走他。他没学历,斗不过你的。”

    四笛听白宁这么说,等他走后,更强烈要求星星赶紧走。白宁这只冬瓜不是只好瓜,对星星毫不负责。他毫不考虑星星是有专业的,在这个野鸡公司跟台湾人斗,斗久了专业就荒废了。居然让星星干苦力活兼职枪手,赶走泼累后让星星挂个名,他来全盘掌控两家公司。

    星星真要走白宁的敌人由泼累变成星星。先是说星星贪污,她打包退的货少了很多。仓库同事给星星写了书面证明,证明星星发出的货跟发货单是一致的。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星星进公司将自己的全套求职材料全交给喳喳,喳喳扣着星星全套材料,让星星在上海没法再找工作,只能呆在假东芝。

    星星辞职后成天哭哭啼啼,去网上找工作,因为连档案都没有,谁敢要她?谁知道她是什么人?

    此时四笛也乱了方寸,星星失去了档案材料对于失去了在上海的立足资本。那阵子母女俩倍受煎熬。

    有一天,四笛打扫房间整理橱柜,无意中翻到一份旦醒的合约,灵机一动,背着星星按旦醒合约地址给公司老总覃政写了封信。四笛这封信写的像小说,平铺直叙,从来上海的第一天写起,写钱星星的表姐夫怎么玩失踪,目的只有一个,他以为钱星星像他一样,凭自己本事找不到工作,必须像他一样靠裙带关系。他躲起来目的只有一个,让钱星星在找工作过程中碰得头破血流,鼻青眼肿。这时他再给钱星星一口饭吃,让钱星星今生今世永远记住表姐夫的救命之恩。表姐夫做梦都想不到,钱星星三天就找到了工作。此时表姐夫计划全乱,全民总动员让钱星星跳槽,钱星星跳槽后,表姐夫将钱星星工作定位为搅屎棍,搅得台湾人开的小公司闹文、革,表姐夫则乱中夺权。钱星星既没本事也无兴趣干这种鹅争狗斗的工作,只能辞职。于是,表姐夫使阴险,扣材料,让钱星星在上海除了表姐夫地盘无路可走。四笛给覃总写信的目的是求覃总让钱星星回去,因为回覃总的公司不需要材料,他们见过钱星星全部材料,进去后钱星星再向学校补办毕业、证书,这些都可以慢慢来。

    四笛写信的第二天,电话铃响起来:“喂,您好!是钱女士吗?”

    四笛说:“您好!我是。”

    “我是覃政,请问您明天有空吗?我们是否找个地方谈谈?”

    四笛说:“覃总,钱星星就在旁边,您要不要跟她本人谈?”

    “可以,可以。”

    星星还未接电话就哭得稀里哗啦,擦湿了四笛递上的厚毛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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