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农村还很落后,夏日里不要说空调,连电风扇都没有。为了凉快,我一般都是和大爷一起睡在院子里。
结果有一天半夜,我起来上厕所,突然墙上黑影一闪,吓了我一跳。原来是一只野猫窜了过去。接着,我就听见后院的鸡扯着嗓子“咯咯”地叫起来。
难道是猫和鸡打架?我赶紧提了裤子跑去看,就着月光,看得清清楚楚,果然是猫和鸡在打架,那野猫咬着鸡脖子,那鸡拼命登着腿。我一看野猫占了上风,当然向着我大爷家的鸡。立刻上前两步,捡起一块大石头,扔了过去,正扔在那野猫头上,那野猫放开鸡,用爪子捂着头,回头看我一眼,吱地一声跑了。
第二天,我把这事说给大娘听,大娘到后院一看,果然有一只鸡脖子受了伤,大娘问我那猫长什么样,我说:“一身黄毛,尾巴特别粗。”
大娘说那是黄猫。然后一边夸我胆大一边骂那只黄猫。然后,这天晚上,三姑奶奶就来找我了。
那时,我都已经睡着了,三姑奶奶把我拍醒的,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刚要喊她,就被她捂住了嘴,指了指我大爷。大爷还在熟睡。三姑奶奶拉着我的手,我们悄悄地溜出院子。
出了门,我还有些没睡醒,边走边问三姑奶奶:“你是带我去你家吗?”
“不是,”三姑奶奶说,“我带你去黄大仙家给人赔礼去,你昨天把人家孩子的头打破了。”
我说:“没有啊,我昨天一天都在东湖沿子玩,谁的头也没打破啊。”
三姑奶奶说:“你别问了,跟着我走就行了。”
我一听三姑奶奶这么说,生怕她生气了不带我去玩,也就乖乖地跟着走,不再说话了。
我们一直走到西小山脚下,我累得气喘吁吁的,正想说走不动了,就见三姑奶奶在一扇老大的门前停了下来。
“这怎么还有一扇大门啊?”我惊讶死了,这西小山我都玩遍了,可从来没见过这扇门呀。
三姑奶奶嘘了我一声,嘱咐我“一会进去别说话。”然后就敲起了门。
一个煞白脸的瘦高个阿姨来开了门,然后一蹦一跳的在前面带路,我觉得这阿姨走路的样子真好玩。
进去后,感觉里面像是个很大的山洞,洞肚子里黄黄的,亮堂堂的,有一群人在里面,其中有一个尖嘴猴腮的褐脸老爷爷坐在中间,身后站着一个包着头的黄脸哥哥,也是尖嘴猴腮的样子。然后旁边围着四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煞白脸的阿姨。
那褐脸老爷爷见我们进来就指着那黄脸哥哥怒气冲冲地说:“三姑娘,你瞧瞧你侄孙干得好事!”
我三姑奶奶笑说:“小孩子家不懂事,我这不是特地带他来给您老赔罪了吗,黄爷爷大人大量,哪里还容不下个小孩子。”说着,又拉过我来说:“快,快给你大仙老爷爷赔罪。”
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办,三姑奶奶又把我拽到身后了,冲那褐脸老头说:“瞧我还给黄爷爷带了点东西来,您老就消消气吧。”说着,不知怎么的,手里就变出两只鸡来,递了上去。
那褐脸老头一看见鸡脸色好看了一些,冲一个白脸阿姨说:“接过你三姑娘的吧。”又说:“不是我跟个小孩子置气,你这侄孙也忒淘气了些……”
三姑奶奶笑说:“说的可是呢,所以还求您老多担待。”
褐脸老头说:“我可不是多担待嘛。”这时,他身后的黄脸哥哥说:“爹,我想吃鸡。”
那褐脸老头就冲那四个白脸阿姨说:“还杵那干嘛,还不让你三姑娘坐,给你三姑娘倒茶去!顺道把这鸡洗洗给少爷吃。”
几个白脸阿姨应了一声,一蹦一跳的,一个搬来凳子,另两个蹦去了后面,估计是一个去洗鸡,一个去倒茶。
褐脸老头就对我三姑奶奶说:“我担待是担待,这小哥既然来了,也得留下点东西来,不能空走了。”
我三姑奶奶一听不乐意了,笑说:“小孩子家家的,哪有什么东西老仙能看上眼的。”
褐脸老头说:“怎么没有,童子血可是好东西啊。”
我三姑奶奶急了,站起来说:“这可不行!”
褐脸老头也不高兴了,说:“怎么不行,我只接一盏,又不要他的命。”
三姑奶奶说:“一盏也不行。”
他们说话间,我就看见一个煞白脸阿姨端着一盘鸡蹦出来了,不过那盘鸡可真奇怪,就是水淋淋的一只死鸡摆在盘子里,连鸡毛都没褪。那黄脸哥哥见了却很高兴,一把把鸡接过来,蹲在他爹身后吃了起来,吃得一嘴的鸡毛一脸的血。
我正瞧着害怕,往三姑奶奶身后躲,另一个白脸阿姨端着茶也蹦出来了。先捧给三姑奶奶一杯,又蹦到褐脸老头跟前,双手捧给老头一杯,嘴里说:“老仙喝茶!”
老头那时正生气的对我三姑奶奶说:“三姑娘,我可是讲了你的面子的,你也得给老仙留个脸!”说着,气呼呼的一挥手,可能劲使大了些,一下子把那递茶的白脸阿姨的身子碰散了,就像是倒了一摊子木头架子,光剩了捧茶杯的两只手还有一个头颅浮在空中,那头颅仍在说着话:“老仙喝茶,老仙喝茶。”
另一个阿姨看见了,赶紧蹦过来把那些骨头架子重新拾掇起来给她安上。那老仙接过茶来,喝了一口。
我虽然胆大,见了这样,也觉得害怕,小声地拽我三姑奶奶说:“咱回家吧,咱回家吧。”正说着,忽然一阵寒风吹进来,吹得我后背一阵发凉,连打了几个寒颤,屋里灯就灭了。
等到那四个煞白脸阿姨再把灯点起来,那褐脸老头已经握着一把剑在手里了,那黄脸哥哥塞着一嘴的鸡毛浑身发抖躲在他后面。三姑奶奶手里也握着一根银色的鞭子。他们全都不说话。
过了一会,风过去了。三姑奶奶喘了口气。褐脸老头说:“这个老尸婆,半夜跑过来干嘛!”三姑奶奶说:“看来不是上我们这边来的,过路的。”
那褐脸老头精疲力尽的样子,一屁股坐回椅子上说:“我也累了,让他留下盏童子尿,你们走吧。”
三姑奶奶听了,赶紧让我往一四方小杯子里尿了泡尿,就带我离开了。
外面天还很黑,那门轰隆隆的关上,我再一回头看,就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