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一提这事，三姑奶奶就笑说：“昨晚上你见着你小五奶奶了吧？”
我说：“是啊，你怎么知道啊？”
“小五妹妹后来从我门前过，都跟我说了。她本来想喊你的，一来虎成媳妇领着你呢（我大爷小名叫虎成），怕吓着她。二来她自己打扮成那样，也不好意思跟你小辈儿说话。”说完，三姑奶奶就笑了起来，又笑着问我：“你看你小五奶奶的模样，可俊吗？”
我那会儿，也分辨不出什么俊不俊的，就说：“她怎么穿着唱戏的衣裳啊，她去唱戏吗？”
我三姑奶奶说：“那哪是唱戏的衣裳，那是你小五奶奶出嫁时穿的嫁衣。”说完叹气说：“这小五妹妹也可怜。打小没了爹，就娘俩过日子，虽说是个丫头，也被她娘当个小子使。后来就一门心思的看上了你小五爷爷，说起你这小五爷爷家跟咱家到你们这一辈是远了，跟我还算是正经堂姐弟，没出五服呢。那会儿虽说不及咱家富，日子也能过得去，一早的就娶了媳妇了，你那大五奶奶虽说娘家有俩钱，本人却是个病秧子，模样也不俊。你小五爷爷本就对这门亲事不称心，哪搁得住你小五奶奶眉来眼去的勾搭，因此就娶了你小五奶奶做姨娘。他这两个媳妇，人们也就大五妹妹小五妹妹的叫着。到了解放后，上户口的时候，你那大五奶奶早死了，自然你小五奶奶也就算是正经八百的妻了，户口一写，就当扶了正了。但一村子的人还是以前的习惯小五嫂子小五婶子的叫，连带你五爷爷都被叫成小五爷爷了。说起来，小五妹妹这一辈子也就是跟着你小五爷爷那二十来年算是享了福了，唯独一样不足的就是没能给自己留下个一男半女的，俩孩子，一儿一闺女，六零年全都饿死了。倒还不如前头的那个病秧子呢，她留下的两个儿子倒都活得好好的。这你小五爷爷一死，你小五奶奶就苦了，继母到底不是亲娘，大柱二柱对她能有多孝顺？到那把年纪了，大的庄稼活你小五奶奶也干不了，可不就守着那一亩多菜地过日子吗。”
三姑奶奶说的这些话，好些地方我都听不懂，就只听见一群奶奶爷爷的。好在后来三姑奶奶又把小五奶奶去哪儿说出来了，这回我倒听明白了。
原来小五奶奶去找小五爷爷去了。
三姑奶奶说：“是我告诉她的，说你小五爷爷放心不下她，一直也没舍得投胎转世，就在奈何桥那头看着她呢。这小五妹妹大哭一场，又怪我不早告诉她，这口阳气她有什么可留恋的。因此当天就要去找你小五爷爷去，又非要穿着嫁衣裳去，打扮成个老妖精了，快没把我笑死了。”
三姑奶奶说着，又笑了起来。我虽然不太懂，但也觉得是好笑的，也呵呵的笑了。
过后我三姑奶奶又接着说：“我说她，你再乘个花轿就更好了。她说不乘轿，当年她骑驴出的嫁，这回还骑驴。因此那大柱二柱给她扎了头毛驴，她舍了自己的孩子把这兄弟俩养大，也算他俩好歹孝敬她一回吧。”说着，三姑奶奶又哭了起来。
我想问那小五奶奶还回来吗，见三姑奶奶这样哭着，也没敢问。
还是到了下次见三姑奶奶的时候，我才问了一句：“小五奶奶还回来吗？”
三姑奶奶说；“那还回来啥，你没见这头七刚过就急急的走了，我送了她十来里路，一路上净听见她叨唠那毛驴走得慢了……”三姑奶奶说着，出了一回神。我也头一次，因为小五奶奶的死，难过起来。
过后那个暑假就过得有些闷闷的，小孩子的那些把戏早都玩够了，小五奶奶也走了，菜地也荒了。
三姑奶奶也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每天日头一落，就在屋后面练鞭，我最初还有兴趣看，过后也看腻了。有时候晚上实在无聊，就还是跟着我大娘挤在人堆里去看那手电筒一般的十二吋的黑白电视机。不过回来的时候，我大娘再也不走村后的那条大道了。
虽说闷闷的，假期还是过得很快，一转眼，那个暑假都过去一大半了。八月中旬的某一天晚上，我嫌看电视那院子里人实在太多了，不愿在里面挤着，就跟我大娘说一声我回家了，然后跑去三姑奶奶家看她舞鞭，但是一到地方却发现家里没人，屋后也没人。等了好半天，才看见三姑奶奶一身伤的回来了。
我吓一大跳，忙问怎么了。三姑奶奶也没多说，只说和一老尸婆干仗了。我问三姑奶奶你赢了吗，三姑奶奶指了指伤，没吭声。我一下子有些迷惑了，小声问：“你输了？”三姑奶奶点了点头。我简直不敢相信还有三姑奶奶打不过的人，赶紧问：“这什么老尸婆啊，是个大妖怪吗，这么厉害？”三姑奶奶没回答我。径直进了里间换衣服去了。出来后，对我说她要去找黄大仙，让我自己先回家去。
三姑奶奶走后，我坐在三姑奶奶家门口，也不知道该干啥去。大娘肯定还看电视呢，大爷估计已经睡觉了，我一个人回家也挺没意思的。我突然觉得这整个夏天过得都挺没意思的，不像以前那么高兴了。
我一开始还有些担心三姑奶奶会不会又碰上那个她打不过的老尸婆啊，后来就开始抱怨三姑奶奶和大妖怪干仗为什么也不喊我去看，害我一个人在这里闷着。这样一想，我突然就有些赌气起来，一点也不想呆在这里了。于是，我关上三姑奶奶家的门，就回家去了。
我正在路上走着，已经要进村了，就听见三姑奶奶在后面喊我。我一回头，三姑奶奶已经到跟前了。我本来还堵着气呢，一见三姑奶奶喊我，又高兴起来，我说：“三姑奶奶你回来了？”
三姑奶奶一边点头一边急着问我：“你到十周岁了吗？”
我说：“没啊，我九周岁。”
三姑奶奶一听，松了口气，高兴地说：“那正合适，正合童阳极数。明天你帮三姑奶奶个忙好吗？”
我兴奋起来，忙说“好啊！帮什么忙？”
第八章 西大山（第 1/2 页）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