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外院宁辉堂里等着他。
陈玄青忐忑了几日,终于听到父亲找他去谈话,反而心里放松了些。
该来的总是要来,是他自己不知廉耻,他应该承担。
书墨通传之后他踏进书房。
父亲穿着件玄色直裾,外着灰色绣竹叶纹的鹤敞,背手站在书案后,面容淡淡的看着他。
陈玄青走到书案前时顿住。动了动嘴唇,先开口喊他:“父亲。”
陈三爷没有说话,缓缓走到他身前,看了他许久。
突然抬手就是一巴掌。
耳光的声音十分响亮。
陈玄青也没有防备,被打得身子一晃,头都偏了过去。脸颊立刻火辣辣起来,他深深地吸气,却不敢伸手去摸伤处。父亲从来不打他的脸,小时候犯错都是打他的手心。何况他几乎不犯错。
羞耻和悔意几乎将他淹没,陈玄青闭了闭眼。
“知道我为什么要打你吗?”陈三爷平静地问他。
陈玄青过了会儿才低声说:“我做错了事,被打是应该的。”
陈彦允看着自己的长子。
他原来只觉得陈玄青还太嫩了,不堪大用。现在才知道他岂止是太嫩了,简直就是性格天真。如果不经历磨难,他以后这种性格要害死他。他对陈玄青还是失望多过愤怒。
“你知道你什么做错了吗?”他继续问。
陈玄青却笑了:“父亲,这都是我的错。是我还忘不了她!我本来以为我是不喜欢她的……其实我也恨自己,您的儿子前十多年过得都是恪守礼节的,从不越雷池一步。谁知道一来就是这等事。我实在是忍在心里太久了,也不知道能和谁说。那日她问我那几句话,我是忍不住了……但我与她真是清清白白。”
“您走出木樨堂的时候,我知道您是有些误解她的。我只是想和您说明白,这真的不关她的事……也许她曾经纠缠过我,但她现在和我界限分明。平日里就算说话,也要拉两个丫头站着,谨慎得很。”
陈三爷静静地等他说完了。
“我打你,一是因为我是她的丈夫,二是因为我是你父亲。这么些年,你一直都是最让我放心的,你母亲死的时候,拉着我的手,说要好好照管你和曦姐儿。”他顿了顿,直看着陈玄青说,“失望二字还不足以说清楚我的感受。你当时可有想过,如果发现你这些事的不是我,而是别人,你要怎么办?”
“你倒是能逃一劫,却要害你母亲身败名裂,害陈家和你一起蒙羞。你是陈家的嫡长孙,以后陈家的兴荣你责任重大。结果你竟然能做出这等荒唐事?”陈三爷语气严厉。
“我问你,你现在可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了?”
字字重于心。陈玄青思考过很久,他想过父亲会说什么,但等这些话真的从父亲嘴里说出来,却又让他觉得无比的重。他默然颔首,违背礼义廉耻,是他自己不争气。
陈三爷看他低垂着头。才叹了口气,让他坐下来说话。
“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三月你就去河间府肃宁县上任,文书过了元宵就会下来。”
陈三爷继续说:“这个时候让你去外任,确实不太合适。”陈玄青应该再在翰林院锤炼几年,积累了为官的经验再去肃宁县,现在却不得不提前了。
“不过你该出去避开一段时间。也看看黎庶百姓,知道世道艰辛。”
人总是因为阅历狭隘,心生痴怨。等看到外面的世界多大多深,就知道自己的苦难不算什么。陈玄青不仅需要远离顾锦朝,他还需要一些磨难。陈玄青还年纪太轻,这种感情能被时间消磨。
陈玄青点头,他知道父亲的良苦用心。
现在他也确实需要避开,有父亲给他安排,自然不用再去麻烦。
“您放心,等我回来的时候。不管有没有真的忘了,至少肯定让人看不出来。”陈玄青淡淡的笑。
陈彦允才柔和了语气:“我教导你总是严厉,你心里明白就好。”
“我知道。”他就说了这三个字。
等他回到俞晚雪那里,她很惊讶陈玄青脸上的伤。
不一会儿,父亲又派人送了伤药过来。
陈玄青拿着瓷瓶笑了笑,心里倒真是平静下来。父亲毕竟是父亲,他一辈子都赶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