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惊闻此消息,虞昭不可置信愣在原处,楚子凯也有些讶异,忍不住复问确认:
“虞珠自尽?人真死了?”
“是,”
茉香谨慎详细答道:
“冯侍人说,是陛下派去看守的人快马加鞭传来的消息。说是庶人虞珠的母亲昨夜睡前去寻她说话,一开房门便见她在床架上上了吊,立马喊人请了医师去也没救活,她母亲不敌悲痛,当即也触柱身亡。”
“知道了,去告诉冯运,宣四王觐见。”
听过事情大致,楚子凯情绪无甚波动,沉声对茉香说了吩咐。
转眼意料之中看虞昭脸色变得不好了,楚子凯握过她的手轻声安慰道:
“她原在罪行暴露时就该死,你放了她一条生路,是她自己不愿珍重,落此下场与人无尤。”
“怎就这样突然,她怎就死了……”
说是虞珠本就该死,可那回的事情已经翻篇这样久了,眼下虞昭真的得知她已自尽身亡了,心里还是滞堵上一些情绪,嘴里勉强说出了这一句话,却已叹了好几口气。
楚子凯替虞昭顺着背,继续安抚。
“放宽心,此人曾想害你,不值你难过,你待在家里守着苗苗,朕过去看看。”
人已经死了,世上只死亡一事不可逆转,虞昭也不知还能怎么办,只能听从楚子凯的规劝,未点了点头,正欲抬手给他整理衣裳仪容,外头又喧闹起来,冯运急得亲自来了内殿外扣门。
“陛下,派去贤郡王府宣旨的奴才还没出宫就折返来了,说贤郡王闯进了宫,拿刀剑与护卫对峙着,以性命逼人放行,眼看就要到朝晖宫来了。”
“传令下去,不许拦他,朕倒要看看他有没有胆子把刀剑提到朕面前来!”
楚子凯镇定自若,继续自顾自地理着衣襟披风。只从语气里听得出他微有气恼。
“这个老四,越活越分不清是非了,竟为一个心思歹毒的女人如此放肆。”
深知自己必定也是牵扯着此事中的是非,虞昭不敢轻易开口加之评论,只轻声道:
“四王……他对虞珠情意匪浅,她又是贤郡王府里两个孩子的生母……忽就听她出了变故,四王一时伤心冲动了,也是情有可原。陛下也莫太动怒,好好与他谈吧。”
楚子凯摇头冷笑一声。“朕倒是想与他好好谈,可你看他做出什么事,臣子不得圣诏携甲胄入宫,视为谋逆,纵使朕大度不起追究之意,明日朝堂上逮住此时参他的本子,必定一封接一封,最后还不是要朕从中周旋为他洗轻罪名,可缘由,分明是他提着剑来找朕的麻烦!”
数数源帝留下来的几个儿子,楚子殷楚子睿两个是烂透了的,可不必提,楚子宜呢,又一直被楚子凯当做儿子养,真正能与楚子凯称一句手足兄弟的,当真只剩一个楚子扬了。故楚子凯一向看重他,被他冒犯,心里不痛快是必然。
可是当下虞昭不知该如何平复他的不快,是因她心里亦然五味杂陈,她清楚,这两兄弟所生矛盾的起因,便是楚子凯当日为自己做主不顾情面执意严惩了虞珠一事。终究是关乎着自己,所以虞昭心头有些许愧疚游走,混杂着被虞珠身死冲击出来的愕然感,整个人的情绪都不受控制地失落下来,嗓子发紧,任何话都不想说了,便默声不言送了楚子凯出去。
后驻足在原地思虑一会儿,虞昭始终忐忑不安,左右思量后,唤了莲叶茉香带着奶娘进来看着孩子,依然抬脚跟了出去,穿过回廊入了前殿,并未踏出堂门,透过纱窗望出去,便可看见外头的肃穆风声已然挂起。
被夜里冰雨打湿的地还未干,寒风卷得枯叶漫天飞舞,楚子扬已经到了,满目通红,配剑被弃在一旁,颓然跪在这萧瑟景色里,更显凄凉。楚子凯坦然昂首立在殿下廊下阶梯上,仿佛是在守护着身后的朝晖宫,以磅礴气势为震慑,使门外那人不敢逾矩踏入那最后一道门槛。
“若非陛下冷漠无情,她怎会……”
或许是悲痛欲绝郁结于心,楚子扬连这一句话都没说出口,气息便一顿,紧接潸然见泪。握拳稳了话音,与楚子凯辩道:
“她自来柔弱胆小,即便是一时糊涂起了坏心,可终究没有胆子真正行恶。陛下要废要罚皆可,何至于,何至于让她离了臣与孩子,让她在孤苦无依生不如死,最终不堪折磨走了绝路……”
楚子凯漠然答之。
“一切皆是她咎由自取,她欲训毒蛇对懿妃行凶绝非一时起意,而是早有谋划。有意加害朕的皇妃龙嗣,依刑法处置,赐她凌迟都不足抵罪,懿妃仁慈,让朕手下留情留她一命,此番是她自己寻死,你无理剑指朕与朝晖宫,实属大逆不道!”
“世间何人无错,偏生皇兄不愿饶她,”
发妻殒命已成事实,楚子扬所受打击太大,再不能如素日一般维持温文尔雅的行止,虽知无论怎样都没有可挽回的机会,却就是控制不住发泄一遭,以此来寻求安慰,悲哀言语逐渐放肆。
“您不惜一切要维护的人,难道就无一点错处!常伦大礼不遵,你可选择包庇,臣的妻子只是糊涂一次,悬崖勒马并未害人!为什么就要被生生逼至绝路!只请陛下,在此给臣一个说法!”
质问过后,便是死一般的沉寂。楚子扬话落后的余音回荡在呼啸北风里,回转不散。楚子凯却不立刻出言回应了,可只看他面上沉住的凛冷神态,便更是令人心生畏惧。
自认天性豁达,楚子凯唯有一个虞昭是不可触碰的逆鳞,无论是谁人,一旦侵逆,何样的交情何样的看重皆是虚无。眼下对楚子扬亦不例外,当他在话里讽虞昭不遵常伦大礼时,便已动了真怒,故沉默过后再开口时,直接不再留情面了。
“天下事物波云诡谲遮人眼目,唯朕在这万人之巅上方能观清全局,故一切是非,朕心中自有定数,为臣子者,眉眼低垂不知全面,就该信服于君威,你此番为一个罪行坐实的恶妇无端质疑朕妻子的品性,实则是在对朕的天威施以挑衅,既是已起不臣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