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嗵-嗵-嗵!”
清彻悦耳的梵音之钟如常响起,伴随着天边燃烧一片的晚霞悄悄睁开如墨的瞳仁,无情地俾睨大地。
怡人清幽的梵心堂,庙宇屋后栽满四季常青的杉柏,堂前香火袅袅,映衬着堂内晦明晦暗的烛光,仿佛一颗摇曳无助的心。
柏树苍翠,凉风习习。
堂前银砖铺就的台阶倒映着一抹玲珑有致的身影,那盈盈走来的白衣女子,只见这温婉清秀的女子用纤指轻扣门扉,低声道:“舒师妹,师尊遣我来瞧瞧你。”
“阮师姐,进来吧。”
从门缝里传来清脆如玉石的声音,音调平淡清冷。
阮姓女子轻轻推开两扇门,依言入内,眸扫堂内,只见正前方的佛龛上供奉着一尊汉白玉雕琢而成的四面佛像,佛像四面神色各异,有慈祥、悲悯、欢喜、豁达四个状态,令人望之肃然起敬。
梵心堂内陈设简单,除了四面佛像,就剩下一张四方桌,后堂则是主人休憩的床榻,床榻上被褥整洁堆叠着,让阮姓女子看在眼底,便没来由地生出心疼之感,缓缓走到前堂佛龛旁,注视着高台蒲团上盘膝而坐着一位绝美女子。
这女子白衣胜雪,气质清逸脱俗,她凝神阖目,虽拥有着天资胜仙的绝世容颜,却总给人一种不争不抢的淡然豁达之感。
“哎晴儿师妹,你这十余日不寝不眠、不吃不喝,肉体凡胎如何能受得了你这般苦修啊。”阮姓女子轻叹一声,责备道。
舒晴缓缓睁开清眸,纯澈如水的眸中倒映着阮姓女子的秀颜,她淡淡道:“敏儿师姐,你多虑了,禅学苦修本就清苦,辟谷不眠也属常事,先师祖五若师太不也如此吗?”
阮敏见她容色雅致清艳,言语中气力十足、顿挫有力,无半点羸弱病色,这才放心,舒了一口气道:“五若先师祖年逾八旬才做苦禅修行,已然是半仙之身,将日月精华以供养半具肉身,与你岂能相同。你才到二十芳龄,修为尚浅,哪里挨得住困饿。”
舒晴倒也无争辩之意,她清眸
流转,望向门扉外的静夜月色,不由黯然道:“又过了一夜.......”欲言又止,像是期盼着时光年轮可以转慢一点,让她的一头青丝伴她老去。
刹那的怅惘从她眼底消失,转而是清冷的眸色,配上淡淡的语调道:“师尊是想让师姐你来提醒我,明日的授戒仪式是否准备好?是吗?”
阮敏略一迟疑,微微颔首道:“晴儿师妹果然最懂师尊,对,师尊怕你是因为舍不得这芳华青春、舍不得这一头秀发、舍不得你心中一缕执念,所以才以闭门清修之名将自己关在梵心堂内十余日。”
舒晴容色淡然,不予辩驳,眸光清冽,微微一转,道:“师尊说笑了,晴儿自小长在梵音,无父无母,毫无牵挂,若论牵挂,也就是你与小蔓了。”说着清眸望向黑夜里点缀的繁星,心思遥远,幼年的情景仿若隔世,让她唇瓣轻咧笑意,诉说道:“还记得刚进梵音宫不到三年,晴儿的性格过于孤僻,在梵音宫内竟没有一人愿意与我为友,只有师姐你,在晴儿夜寐难眠时,哼着家乡的歌谣,伴我入眠。又过了三年,小蔓被她父亲送入梵音宫,她是杜门仙庄大小姐,还是创宫祖师奶奶杜梵音母族后裔,所以娇蛮霸道,却唯独对晴儿温柔以待。二十年的红尘之路是绚烂短暂,晴儿也没有什么割舍不掉的,毕竟传戒与否,晴儿终究还是以梵音宫为家。”
如斯之语,清眸凝起一层薄雾,心田一处却泛着莫名的酸楚,似有一丝不甘和怅惘,让她念念不舍,想用苦修坐禅去相忘,只是这刻意相忘的年轮早已深深扎根在心房最深处,如磐石、如盘根大树,生根发芽,难以撼动。
阮敏未察觉舒晴异样,只觉这多愁伤感的姑娘是在即将传戒落发之际,陶醉于过往的美好,放下日常宫主清冷的伪装,与自己倾诉少女情怀,阮敏听着眉宇间荡漾着浓浓笑意,轻握舒晴柔荑,微笑道:“晴儿,无论传戒与否,阮师姐永远待你如初,小蔓也是.....”一提起杜蔓,她眉头紧锁,担忧道:“这丫头说什么为了让你不后悔,离宫找什么你的执念,我不明白这其中意思.....”
两个字“执念”清脆入耳,沉重入心,令舒晴平静舒缓的心境泛起一丝涟漪,她念了一句:“小蔓.....”似是猜到了什么,却欲言又止......
阮敏见舒晴神情微变,以为她是担心杜蔓安慰,连忙安慰道:“无妨的,小蔓机灵的很,决计会在传戒之礼前赶回来。”说着拍了拍她的手背,道:“那你今夜就早些休息,莫要不寝不眠了,着实让人心疼,师姐这就回去向师尊复命。”
舒晴将阮敏送至门前,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后,顿觉心头空荡荡的,前所未有的寂寥吹入心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