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坐上轿厢,便有一个苍老的车夫爬上了驭坐,正要扬鞭启程,却见一个妇人从门里急急跑来,对那车夫说道:“郑二,东府那边老爷让你去送封信给顺义府的陈老爷。”
那车夫道:“太太让我这会子送二小姐出城办事呢,你再找别人罢。”
“如果还有别人可找,我也就不找您老了,唉,这可怎么办,大老爷那边也催得紧呢。”那媳妇皱着眉一脸为难的道。
迎春听了这话,心中微微一酸,家中遭遇这几番变故,竟是连个车夫也没得多余的了。
“不妨事,你去忙,”她揭开帘子,对着前面的车夫道:“我这边另外雇个车就是了。”
这时,却见孙绍祖从马背上翻身下来,也对那车夫道:“你尽管忙去,车子留下,我送你家二小姐去。”
那车夫听了这话,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孙绍祖便大声道:“磨蹭什么,让你去,你便去。”
那车夫见状,这才下了车,口中仍不住的告罪。
孙绍祖没再理他,却看了一眼拉车的马,又不禁又摇了摇头。
这匹马看上去虽还高大,但牙齿稀疏,瞳孔浑浊,也是一匹老马了。
“这马怎么出得了城。”他说完,就走到马头,将那老马身上的车辕一抬,近百斤的车辕,平时都要至少两个人相抬,他却轻松的卸了下来,然后套在了自己的那匹枣红骏马上。
“走罢。”孙绍祖坐上了驭位,拿起马鞭,将车子缓缓驶了出去。
宁荣街如今是繁华不再,路边堆积着残雪枯枝,处处透着凄凉。
孙绍祖看到这境况,心中也无比感慨,不由得道:“你家当年如能在极盛之时,筹划一番,就算败了,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般。”
迎春听了,哼哼两声,嘴里道:“怎么没有筹划,我父亲不是将我换了五千两银子么。”
孙绍祖听了这话,只得大怒道:“你这妇人!又在胡说八道了!”
迎春呵呵一笑,只是笑完,又是低低叹了一口气。
孙绍祖听到她这声叹气,语气便又软了下来。
“不担心,会好起来的。”他低声道。
迎春不再言语,只是默默捏了一下手里的那块玉。
马车一路西行,半个时辰后便出了西门,又走了一段土路,远远的便已经可以望见那座破庙孤零零的矗立在荒野上。
只是大雪过后,道路已经满是淤泥,马车无法继续前行,孙绍祖眺望了一下前方,便将车停在了路边。
“车子过不去了。”他对车厢内的迎春道。
“唔,那就下来走。”迎春说罢就揭起了帘子,也不等孙绍祖来扶,便呲溜一下下了车。
孙绍祖扭头看了她一眼,便也下了车,然后将车辕从马背上卸下。
“上去。”他指了指马。
迎春望了望脚下这条坑坑洼洼的稀泥路,便也不说什么,顺从的上了马。
孙绍祖牵起缰绳,一脚深一脚浅的沿着泥泞的道路向那小庙走去。
迎春低头望着身边这个男人,心底里忽然生出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不由得开口道:“今日这事,多谢你了。”
孙绍祖几曾见过迎春这般客气跟他说话,不由得吓了一跳,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他稳住了身形,却又不晓得该如何回她那句话,便说道:“你说那庙里的那两个人,真的能救你姐姐么?”
迎春双眼望着远方,轻轻点了点头,然后道:“那两个人救过我二嫂子跟宝兄弟一次,如果他俩都救不了我大姐姐,这世上就再没人能做到了。”
“你为何这么肯定?这宫里那么多名医,难道都一点指望没有么?”孙绍祖问道。
“你知道么,”迎春望着眼前的荒野,低声道:“这个世界,很多事情都是事先注定的,就像一出戏,我们每个人扮演的角色,都是被写好的,但这两个人,是见过这个戏本的。”
这话迎春也曾经跟孙绍祖提过,只是孙绍祖一时又哪里领悟得了,只是茫然的看着迎春。
迎春见孙绍祖这般样子,忽然噗呲一笑道:“你知道么,你在戏本中有个名字,叫中山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