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不大懂得珠宝,却也知道这是条名贵的项链,又见他虽面上未表,目光却仍恋恋的落在项链上头,怕是十分不舍的。便说道:“那多谢了。”
可她出去没多大会儿便匆匆折返回来,神色间难掩戒备,质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方才她没走出几步远便察觉到了不对劲,路上有许多穿着乾军军装的士兵,都配着枪,四处巡逻不说,每见到两人同行的男子便要上前盘查一番。
她心中已生了警惕,垂着头挑着人少的地方走,走到街角,便见到了刚贴的告示。上头写着,宜州城内混入了两名南府贼人,其中一名年近二十,另一名是少年,而年长的或许是被少年人挟持。不仅如此,还将她那人质的身高体态、容貌特征描写的十分细致,显然就是冲着他们二人来的。
她原本担心的是南府军人会便装混入宜州暗中搜捕他们,是以才将人质安稳的藏在客栈里头,却万万不曾料到乾军怎么也在搜捕?她一个沈武人,挟着南府的人质,乾军如何能得知这桩事!
思量一番,她便讥讽着看向人质,说:“还当南府军治军多严谨。原来里头也有细作。”
他却反驳道:“你怎知不是你们的人里出了问题?”
小春懒得接这个话茬。她自己几斤几两她清楚得很,在彭城认得她的人也就那么几个,就算是给她全身镀上金边,她也不值得乾军这样劳师动众的搜捕。
所以,“问题自然是出在你身上,现下满城的乾军都在搜捕你,快说,你究竟是何人!”她又掏出了她那把左轮手枪,指着他的眉心。
人质的脸上只闪过一瞬少见的凝重,却转而又嬉笑起来,歪了歪头躲过她的枪口,说:“妹妹别老是掏枪吓唬我嘛,我知道你舍不得杀我。眼下乾军想抓我们两个,我们更要同仇敌忾,你说是不是?”
小春实在不耐烦他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冷着脸说:“同仇敌忾?我们两个人去打满城的乾军吗。”
“那当然不是,但总得想法子走脱,眼下宜州怕是封城了,若是能在城里避上几日躲过风头,到时候再找机会混出去吧。你我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如先放下恩怨,待出了宜州,要杀要打再由你决断。”
他人虽不正经,却难得说了句正经话。不过乾军的告示上将他写的甚细,却对小春的描写语焉不详,她自己单独外出还是安全些的。便依然照着之前的计划出门去了。
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换做一身女装,牙白色的宽幅上衣,领口两颗荷粉的盘扣显得珠圆柔暖,下面是条藏青色的长裙,比时下流行的那副女学生装扮的裙子长了一些,几乎垂到鞋面,倒多了份旧式打扮的味道。
其实是普普通通的一身衣服,但衬着她过耳的短发,总有几分说不清的清秀可爱,他倚在床边瞧着她,若有所思的问:“怎么不买一身旗袍?或者洋装裙子。”
“不方便。”她随口答了,只顾着将怀里那一包东西搁在了桌上,从里面掏出好几捆沉甸甸的银洋,难掩眼中的热切,说:“你那根项链当了八十大洋呢。”这对她来说可是一笔巨款了。
“多……多少?!”他变了脸,瞠目结舌的问道。
“八十啊……”她忽然有些心虚,“亏了吗?”
“亏大了!至少也得五百!”那当铺必是看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好欺负。
这次倒是小春惊了,竟值那么多钱吗?再一想到方才那掌柜亲切和善的模样,给她八十大洋的时候还一脸的心痛,仿佛她占了多大便宜一样,心中便有些不忿,说:“那我回去找那掌柜的理论。”
他倒是相信她能将五百大洋讨回来,就凭她提着枪一个人和二十几个南府军对立的架势,砸了那当铺也不稀奇,但到底是身外之物,那项链的意义对他远不止于金钱,八十或五百,甚至上千,也没什么差别。“算了算了。别去了。”
瞧着他痛心疾首的样子,小春绞着手指,说:“那大不了……当我是借的,等以后我有钱了再还给你”
这话跟她想出去偷抢钱时说的如出一辙,他自然不怎么领这份情,不阴不阳的说:“那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
这下她心里是真的有些过意不去了,想日后赚了钱再还给他的心又重了几分,可话还没出口,忽然想起,若是一切顺利的话,她是要将他带回去交给军校的,虽仍不清楚他的身份,但他到底是南府军,落入了沈武军校手里,有没有日后还未可知。这样想着,到了嘴边的话就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他并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看着她时而变化的表情,心中觉得,当真是年轻的女孩儿,情绪都不免流露在脸上。瞧着她忽然有些低落的样子,忍不住逗逗她,便说:“有了这么多钱,没给自己买点好东西?”
他不过是随口一说,可她却像是被揭穿了心思一样,紧抿着唇,眼角眉梢却都流淌出笑意来,从包袱里拿出一只长方的小盒子。一看盒子上“PARKER”的商标,他就知道是支钢笔了。
“拿来我看看。”他凑趣道。
她献宝一样打开盒子给他看了看里头的钢笔,很快便拿了回去,小心翼翼的合上盖子放回包袱里。
她不买耳环项链,不买胸针头花,却买了一支钢笔,他便问道:“送人的?”
“不知道。还没想好。”那份为了一件心爱的东西便能生出的小小期待和喜悦,才像她这个年龄该有的样子。
乾军和欧美的贸易往来更密切些,在宜州才能在街上买到这个牌子的钢笔,在彭城只有满大街的假货。她的老师就有一支派克牌的钢笔,听说是老师留洋美国时带回来的,她心慕已久,觉得承平师兄也该有一支的,可她没钱,也买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