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郡四大家族为陆、朱、顾、张,而陆机、陆云兄弟和顾荣一起被并称为“洛阳三俊”,即便东吴破灭,陆氏一门依然是江东士族的领袖。
前吴大司马陆抗死后,他把手中部曲分别交给了陆机陆云等兄弟,他们大概还掌控着东吴水师,至于他们吴郡陆氏到底隐藏了多少势力,恐怕北方士族是难以知晓的。
这时,郗遐和桓协相继走进来,郗遐躬身施礼道:“陆大人,钟别驾,汪长史被请来了。”
只见两名护卫带着汪京疾步走来,陆云看着汪京,笑道:“汪长史,你深夜派人去府衙,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陆大人平白无故的就把泰山郡长史抓来这里,当真以为这是在吴郡吗?”汪京冷眼睨视着他,问道。
陆云笑道:“汪长史,即便我在吴郡,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拿人。”然后看向戒嗔,问道:“你还认识他吗?”
戒嗔身上的伤暂时包扎住了,瘫在地上,磕头禀道:“是他让小的盯着那妇人——”
“你这和尚莫要信口胡说!”汪京厉声道。
钟宁淡然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他已受了惩,那盒上等的檀香就是你吩咐府上的哑仆送过去的。”
“哑仆虽然不能开口说话,但是有人却能把话说清楚。”陆云目光微冷,直视着他。
须臾,一年轻男子被南烟押着走进来,汪京的脸色不由的大变,只见那年轻男子扑通跪地,央求道:“兄长救我。”
“那和尚你不认识也无妨,眼前这位可是你的至亲,难道你也要装作不认识吗?”陆云冷笑问道。
这年轻男子正是汪京的胞弟汪伟,他现今做些生意,名下却有许多田地,还有来路不明的巨额财产,可达千万银两。
“汪长史,你出身寒门庶族,辗转多年才坐上如今的职位,不该这么糊涂,纵容自己的弟弟搜刮民脂民膏,借机侵占田地,上回那小吏见风使舵,苏狱曹又甘愿替你顶罪,你才撇清了自己。可眼下恐怕再无那般忠心的下属了。”
陆云慢慢说道:“我去你府上,险些被你骗了,你还真是个戏精,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表面上清廉正直、秉笔直书,甚至是嫉恶如仇,背地里却与他人同流合污、贪腐成性,汪京,你的表演也该谢幕了。”
汪京仰面哈哈一笑,“陆士龙,府衙官吏众多,你为何偏偏怀疑我呢?”
“这个问题我可以代陆大人回答你。”
桓协直接起身,走至他身前,笑道:“我和郗兄最开始都是住在同一家客栈,那家客栈的黑心老板竟在酒水里下药,想要迷晕郗兄,使用这样下作的手段,我们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经过探查,我们发现这家客栈的老板竟然是汪伟府里的管事,再继续顺藤摸瓜,汪伟名下的产业也就知悉的差不多了。”
桓协坏笑道:“汪长史肯定认为我们把注意力都放到了马主簿的死因上,之前在府衙轮番询问各官吏,其实那只是个小小的由头,不过那几日汪长史并未到府衙来,而是赶去灾区察看灾情了,听说还亲自为灾民施粥,如此亲力亲为,演技可谓一流。”
郗遐在旁安静的听着他讲解分析,觉得他办事能力略有提高,不过看汪京的神情却有些奇怪。
“你说得很好。”汪京竟然拊掌称赞,看向郗遐,说道:“我想季钰小郎君那日是故意朝我射箭的,因为你太聪明,我不放心,所以才让燕春楼的清玉姑娘伺机接近你......”
“那杯酒里放的不是毒药,而是大剂量的迷药,我只是想让你在燕春楼里多睡几天,不要再插手这件案子而已。”
汪京苦笑着摇摇头,“可惜还是被你识破了,或许是我想错了,人道郗家小郎君放荡不羁,我以为像你们这样的士族子弟都喜欢眠花卧柳,携姬妾游山玩水,名士风流不大都如此吗?”
郗遐淡淡一笑,说道:“汪长史怎么话里带酸呢?”
“我一介寒门之子,哪里能知晓你们的生活乐趣?”
汪京冷声道:“自从前朝司空陈群创立九品中正制,起初评议人物的标准是家世、道德、才能三者并重,可到后来才德标准逐渐被忽视,家世却越来越重要,甚至成为最主要的标准,门阀世族完全把持了官吏选拔之权,像我等寒门如何入的上品?”
郗遐微微皱眉,并未作答。
“陆大人说我是表里不一,那么我就让你们看看我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
汪京立时解开衣袍,里面的旧单衣上竟然还缝着补丁,他张开双臂,原地转了一圈,哈哈大笑起来。
陆云和钟宁甚为震惊,而郗遐则站起身,质问他道:“汪京,你这些年大肆敛财,即便是在演戏,也用不着穿着如此不堪,你究竟为何?”
“季钰小郎君,你终于有想不明白的地方了,我这可不是演戏,而是事实如此。”
汪京大步走过来,笑道:“我是敛了不少钱财,除去那些田地,少说也有黄金万两,可是我分文未动,从未花在自己身上,而是全部送到了本地和周遭各大士族的手里,我若不这么做,郡长史的位置可能让我来坐吗?”
陆云不禁冷笑,“你不过是朝廷的蠹虫,竟还讲出这篇大论来,当真厚颜无耻。”
“陆大人,此言差矣。”汪京眯眼笑道:“各朝各代从来不缺贪官污吏,秦朝赵高,私家之富,若田氏之于齐也;西汉淳于长,贵倾公卿,收受贿赂,数累巨万,位高权重之人更是会不加克制的贪婪,各地豪族亦是如此。”
“汪长史无需再为自己狡辩,”陆云敛容问道:“我且问你,孟府丞可是被你所杀?”
“正是。”汪京面不改色,供认不讳。
“那么赈灾粮现在何处?”陆云又问。
汪京呵呵一笑,摇了摇头,“陆大人不是已经查出府库的秘密了,为何又要问我呢?”说完他扶着额头,似乎有些晕眩,身子歪歪斜斜。
郗遐盯视着他,见他慢慢倒在地上,仍在大笑,唇角却流出一丝黑血,他双手按在地上,抬眸望着他们,口中喃喃道:“我年轻时满腹才华,却得不到赏识,连个小小的亭长都敢对我呼来喝去,就因为我出身低微,时至今日,我也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