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芩面露尴尬之色,“小郎君,按理说应该是祁县丞亲自过去迎接,可衙门内公事繁多他实在脱不开身,卑职身为主簿只好代劳了,礼敬潘府丞也是照规矩办事,怎么能说得上是孝敬呢?”
郗遐斜睨着他,笑道:“在高勉府上抱狗的丫鬟无故失踪了,连那只小福犬也不见了,你不抓紧去找寻,反而有闲工夫去招待潘府丞,潘伯武非官非吏,你却对他百般讨好,一笔笔的公款消费,全都被你拿来贽敬,不如把钱粮吏叫过来,让他帮我算算账,看你这几年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你手底下的那些胥吏更是只顾侵来肥己,买笑追欢,中牟县的百姓也就只能受苦了。”
蓝芩听后一脸惊慌,忙跪地回道:“小郎君,在这里潘家人发了话,县令也得听,卑职哪敢不顺从他们,可卑职绝对没有中饱私囊,这里面的难处说了小郎君也未必相信。”
郗遐坐起身来,望着他慢慢摇起了头:“你有难处,不过是升官的难处,不是为百姓的难处。”
蓝芩低下头好久说不出话来:“卑职惭愧。”
郗遐并不想太为难他,也没必要为难他,县衙内都是这么个状况,也许世上存在些许清廉官员,但却没有真正的清水衙门。
“算了,荥阳太守荀组才是你的上司,我只是临时过来查案的,还是说要紧事吧,蓝主簿,我吩咐你带着县衙的人看守高勉的宅邸,怎么还是有人不见了呢?”
“小郎君,那个抱狗的丫鬟叫小翠,是高县令专门买来伺候小妾卓氏的,在高县令和卓氏身亡后,小翠和福犬就被高县令的夫人潘莹关了起来,潘莹遭受丧夫之痛,把怨恨全都发泄到小翠身上,日日毒打她,她也是遍体鳞伤,真没想到她竟然还能悄悄地逃走,我已经检查过她的房间,衣服少了好几件,应该是席卷而走了,可是宅邸前后的门都有官兵看守,她不可能逃得出去,我也想不通,所以围着那座宅邸转了一圈,意外发现一个狗洞,她身材娇小,正好可以钻出去。”
郗遐微微抬手,示意他起身,沉默少顷,说道:“这个抱狗的丫鬟背后应该另有帮手,恐怕福犬跑进鬼宅也是她提前设计好的,为的就是让高勉的死和鬼宅诅咒扯上关系。”
中牟县城西北有一座山岗,名牟山,那里是官渡之战时曹操所筑,旁边有一个草场村,曹操的草料场就设在此地,有几个布衣耕夫正站在山岗之上,俯视着远处官道上的那支运盐商队。
“当年就是张华推荐梁遇到并州刺史府做参军的,公爷因陈郡梁氏子弟在并州有些根基人脉,待他不薄,他竟然背后捅刀子,公爷被押解回洛阳,沿途我们派去营救公爷的人多数都被杀了,梁遇马上就会抵达中牟,不在这里宰了他,难解将士们心头之恨!”
说话之人叫濮阳泰,是司马腾心腹将领聂玄的部将,他身边站着容貌雄毅的高个大汉正是聂玄。
聂玄紧握双拳,目中杀气隐现:“我不会让效忠公爷的将士们白白流血牺牲,更不会让梁遇活着离开中牟县。”
濮阳泰急忙问道:“那我们何时动手?”
聂玄望见河南尹丞潘豹一行人进了城,不由得皱了皱眉,沉声道:“再等等,我估计岭南那边的人也该到了,为了调查中牟令高勉的死因,来了不少人,梁遇不会这么快离开中牟的。”
“我听说那个郗遐也在这里,他可是在江夏郡平定了张昌叛乱,要是他和梁遇联手,打乱了咱们的计划,又该如何?”
“先前郗隆拒绝了东海王的拉拢,而后郗遐婉拒了齐王的征辟,郗鉴在赵王府里做幕僚,高平郗家究竟打的什么算盘,只能当面去问郗遐了,他要是还不识好歹,我就连他一块杀了。”
秋风瑟瑟,运盐队伍正从城门进去,为首的那人似乎认识城门守卫,笑着打了个招呼车队就徐徐进了城。
紧跟着一个年迈的挑夫挑着担子也准备进城,两个筐子里装的是刚捕捞上来的新鲜鱼,这挑夫应该是进城去贩鱼的,却被两名官兵拦住,很快从城里走出一名收税小吏。
他负手瞧了瞧那挑夫,冷哼一声,说道:“老头儿,前些天我多收了几筐渔税,几个臭打渔的就跑去县衙闹,说我是敲诈勒索百姓钱财,要找祁县丞主持公道,害的我被上官训斥,不过这是河南尹下达给本县的命令,我不得不照办,你们抗税我没有收取罚银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今日你想进城去,你说这税该收多少啊?”
老者放下担子,跪求道:“官爷,草民实在是没有办法,家中生活艰难,求官爷高抬贵手,就放草民进去吧。”
“放你进城去也可以,这两筐鱼,你留下一筐。”
“官爷,这万万不行啊,草民指望着这鱼换些钱买粮食,家里好几口人都饿着肚子,官爷就当可怜可怜老朽吧。”
“我也不想看你们忍饥挨饿,可朝廷的税谁来交,国库亏空不找你们讨要找谁要去,都像你这老东西一样,拒不交税,难道要苦着陛下皇后和太子,藩王都有分封食邑,开支均由藩王自身扣除,撇开他们不说,各地的军队将士还要不要养活,朝廷百官的俸禄还要不要发放?我给你留下一筐鱼就是对你们鱼帮的关照了,你还敢在我跟前叫苦,惹得我不痛快,这两筐鱼全都抬走!”
老者一把抱住小吏的双腿,哀求道:“官爷,您不能把草民全家最后一点活命钱也抢走啊,草民求求您了。”
“臭卖鱼的,给我滚开!”
小吏抬脚就踹到老者的胸口上,然后示意守卫把两个筐子抬走,他却准备转身走开。
这时一辆犊车朝这里驶来,一袭锦袍的年轻男子撩起车帘,厉声斥道:“单仁安,你给我站住。”
单仁安回头望去,心里咯噔一下,立马迎上去,赔笑道:“小的见过江家小郎君。”
江惇盯视着他,冷声问道:“你准备把老人家的两筐鱼抬到县衙去吗?”
“小的掌收渔税,只是按照上面的意思来办事,这些刁民实在难缠,小的也是——”
“你说的这个上面指的是谁,是已经亡故的高县令,还是荥阳太守荀组?”
单仁安犹犹豫豫,不知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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