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待许怀瑾同意,那一袭白衣的文道假神仙便在这细细密密的雨中自顾自地开始讲:
“有公九十,面山而居,此山涵扩方圆七百里,高万仞,他因其阻塞,想要将此山自眼前移走,开出一条坦阔的大道来。
他与子孙荷担,叩石垦壤,箕畚运于东海,如此寒暑易节,循环往复。
然而此公年已逾九十,又如何移得动山呢,他于是诉诸于后嗣——虽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
圣夫子以为,愚公此言有理吗?”
“你在讥嘲我长安塾历代先人?!”许怀瑾听得透彻,对文昌怒目而视。
“天宫邪人,乱我中天,还未曾与你等这些老鼠清算呢……”
文昌笑着摇了摇头,他并不担心许怀瑾会真的出手。
“先且不说那是不是我等该背的黑锅,若你要这么说,那便将自家幼弟一齐斩灭罢!”
许怀瑾听闻此言又惊又怒,犹疑地看向许握瑜,却被文昌利落地打断——
“其实你心底早有怀疑了,不是吗?你们兄弟二人都是一样的性子,他许握瑜能想到的,你许怀瑾不可能想不透彻。”
许怀瑾终于再不温和,以严厉的目光审视起许握瑜来——
他见着自家低矮的幼弟圣人的锦衣渐渐褪去,刻薄的脸被一张笑意圆融,招人喜爱的老仙假面所代替,一身青绿的纹源袍子裹住他的身子,恍若一个和和气气的员外富家翁,与其之前的样子全然不搭。
“天宫福禄星君,见过长安塾五代圣夫子。”
“你……你……”
许握瑜这头先是无比郑重地道了声这头的家门,堪堪顿了一顿,又说——
“兄长,你且先不要上山了,前人的路子是走不通的。”
这次,他唤的是兄长,许怀瑾明白他的意思,于情于理,他上山都不过是杯水车薪,他深知那山的可怖,就算一万年,一千万年,长安塾的圣人尸骨堆满山巅,只要天上的道果依旧悬着,那么这番努力便济不得事……
雨声渐大,磅礴如倾盆,仿佛要将背阴山周遭湮没,将这一段彻彻底底地埋到岁月里头,只有零星的语句自雨幕中透出。
“福禄星君甘自往山里头去……”
“我走之后,希望兄长可以接过我的位子……”
“你已然油尽灯枯,放出消息,不出几年,它们就会试图接触你。”
“移山,万年太久,千万人的命太沉……以十数年,寥寥几人,换太浩天安宁……”
几人的声息在那夜里消没,随之而来的便是漫长的铺垫,第二日,许握瑜便悄然地上了山,留给了自家兄长一副笑意圆融的老仙假面,以及一块天宫铁令。
再一年,镇妖王喜得小女,许握瑜应邀欣然规往,取作青萝,约以送入长安塾细心栽培。
再五年,太阳星君、南天帝君与李退之相斗于镇安,取道胎血脉,又转入太浩天,与许怀瑾密谋,开背阴仙禁。
再十年,经文昌与许怀瑾之手,《周天神禁》于东海某方秘境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