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和勉力说出这些话,也没什么气力了——他虽无法不接纳来自他人的善意,但是内心依旧是被浓浓的失望裹着。
“客……所从何来?”
妇人勉力笑了笑,发问道。
“娘,今日我与狗子发现这位官人浸在渭水里头,于是村正与鹤叔便将他带回了村子。
听官人说,他是自长安来的。”
一路上张清和已然被盘问了数次,张三也是极聪慧的,自然看出了张清和心力憔悴,被裹挟着问上第二次实在是有些艰难,于是帮着说道。
“村子里说,会给些补贴帮衬,让官人在咱家歇上几天。”
张家大娘既然能生出张三这样的孩子,自然也是兰心蕙质,一瞬间便明了了村里头的善意,勉力点了点头。
“我卧病在床,怕是不便招呼客人,平日里都是三人在张罗打理。这样虽说是失了礼数,但的确是无奈之举,还请客人见谅……”
“已是叨扰,怎敢怪责,不过大娘的口音语态都不似村里人……”
张清和忽的抬眼与这模样算得上温婉,只是此刻有些面瘦肌黄的中年女子对视道。
这女子神色有些复杂,也不算慌忙,随之而来的便是长时间的沉默。
不过张清和倒也并不关注这些——即便那女子的心湖塌陷得厉害,所谓风寒,不过是修为尽废后,一塌糊涂的肉身躯壳崩溃的导火索罢了。
他也不愿问这女人来路,便也是不想与麻烦相纠缠——固然这是他终究该挑起的因果,但是眼下他道心临近崩溃,不得不逃离一番。
不说弄清楚以后如何赢,至少显得弄懂日后怎么活吧?
而今他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失魂落魄之余时时刻刻运转着敛息法,虽说知晓骗不过仙神,却能骗过好些邪物,更能自欺欺人,过上一阵子安生日子。
“嘿嘿,娘亲,我去烧水。”
张三麻利地张罗着,似是也见得气氛凝滞,有意无意搅乱这两人的节奏。
“官人,你的床铺便开在另外一间,我晚上与我娘亲睡。”
张清和微微点头,予了个勉强抿起来的微笑算是示意——他倒是不吝啬善意,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好些善意都没了意义罢了。
“官人……也姓张?”
正是此刻,自张清和无意点出异状后便一直观摩着张清和面貌的张家大娘,面色虚弱地试探着问道,言语之中谨慎与恳切并在。
张清和也没有犹疑,点了点头。
“那看来官人说谎了,官人不是自长安来的,官人是自江左来的……
不过淋得这一身狼狈地登场,妾身私以为,倒是你们这群好面子的张家人里头的独一份。”
张氏大娘的言语中倒是再没有了热情,添上好多根暗刺儿……
张清和听着也不作反应,只当是默认了——这妇人似乎对“江左”来人很是有芥蒂,不过神色之中深深藏着的,也只是窘况被见着的无措与悲哀罢了……
终究也算是个可怜人,毕竟张清和天子望气观去,这人也曾是个惟一境里头有所成的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