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后悔。”
言罢,他黑衣黑剑飞身而起。
没有道别,只是背向安化侍挥了挥手。
突兀的离别令安化侍涕泪满襟,安化侍慌张踉跄地追了出去,将还守在门口的张红缨给吓了一跳,张红缨望着御剑远遁的姜京佐面露羡慕,可见安化侍哭的凄惨,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劝说。
安化侍只是静静的哭,一边哭一边望着天边,望着姜京佐离去的方向。
他心里其实是清楚的,终他一生,恐怕是再也见不到这位姜大侠了。
正如公羊子和老陆舍命为他一样,安化侍能感受到姜京佐对灵虚子的无边敬爱,为了让他这位师尊飞升成仙,这一次东海之行,姜京佐注定会用出此生最绚烂无悔的无上道剑。
最绚烂,也最如昙花。
初开便败,但有刹那芳华。
自那天见过姜京佐后,安化侍将自己锁在舒荷老宅内,许多日都没有出来过。
张红缨知道他心情不好,也没有去打搅,而是背着行囊选了一个雨夜,静静离开了老旧的巷口。
春花秋月,四季更迭,又是二十年光阴。
这二十载,南淮城过得风波涌起,整片天下也纷乱不息。
舒荷老宅被无数势力借宿过,他们看到身形落魄的安化侍,除了偶尔将他赶到大街上,倒也懒得去害他的性命。
安化侍倒也安贫乐道,有个墙角能蜷缩着便开始酣睡,他的衣裳早已破烂不堪,可还是没有穿古宅里藏好的那叠新衣。
对面老张家的裁缝铺子,在前两年被修行者斗法砸烂了
,张裁缝和王夫人没有离去,不断修缮对面的老房子,二人也都已经老迈,除了给邻里街坊做些零工之外,晚年倒是也过得还算平和。
不晓得又过了多少年,一袭赤色铠甲的张红缨骑着高头烈马衣锦还乡。
她推开舒荷老宅的门,准确来说此时的舒荷老宅,已经老得只剩下一处门槛儿了。
庙堂与江湖上的连年战乱,将舒荷老宅也彻底糟蹋了,张红缨吩咐随行兵马列阵歇息,自己进了老宅废墟之中,在一处三角石墙缝隙里找到了脏兮兮的安化侍。
你还真别说,别看安化侍脏兮兮的,当初张裁缝给他做的衣裳倒是整洁如新,一件都没有蒙尘损坏。
还在酣睡的安化侍,被张红缨用大枪捅了两下转醒,他睡眼惺忪地扣扣眼屎,望见是她后咧嘴一笑,一身臭气惹得张红缨微皱眉头。
“这么多年,咋不懒死你!”
张红缨一见面便劈头盖脸数落,可安化侍还是能看出她面色上的关切,他踉跄着爬了出来,身子骨已经没有几十年前利落了。
“小红缨回来啦,啧啧啧,当了大将军了这是?”
安化侍一打眼便看了出来,张红缨此刻穿得正是南靖军铠,所料不错应该是正三品的宣威大将军,舒荷老宅所在的胡同便是宣德郎胡同,宣德郎胡同里又出了一位宣威大将军,不得不说的确是光耀门楣的大喜事。
“老泥巴,你这些年一直都在这儿?”
此刻的张红缨气息充盈面色红润,没有一丝一毫苍老之态,很显然已经步入了修行路,如她当年所说那般,成为了一名了不起的“大修行者”。
“嘿嘿嘿,不然还能去哪呢,跟我来吧。”
安化侍干笑了两声,他已经猜到了张红缨回来的目的,当即带着他来到街上,穿过几个胡同后,走到了北清运河旁的一处乱葬岗。
安化侍指了指其中一处。
“喏,二老都葬在那里了。”
几年前,张裁缝和王夫人纷纷离世,张裁缝不得善终,是被一队江湖歹人用刀剁死的,而王夫人思念心切染上重病,没过多久也跟着老伴儿去了,现今只剩下一座合葬孤坟,还是安化侍给他们亲手立的。
张红缨跪在坟前哭嚎不止,这种戏码在人间已十分常见,安化侍在这么多年里,已经不晓得见过多少次了,当即他也没打搅她,而是去给她买了一串冰糖葫芦。
等到他回来时,张红缨已经不再哭了,安化侍将糖葫芦递给她,她安静接过,随后又变得面目刚毅起来。
可以看出,这丫头从小便性子刚烈,眼下成了统率大军的将领,该有的舍得放下丝毫不差。
“老泥巴,这里不能再住了,你跟我走吧。”
“嘿嘿,去哪里啊。”
“回我的将军府,爹娘已经不在了,我不想你再出事情。”
“我啊。”
安化侍闻言心中微暖,可说实话这点人间温暖,已经不足以抚慰他千疮百孔的江湖沉沦心。
“我就不去啦,老了老了,懒得动了,若是有老友前来寻我,我一直在这里也是好找的,我若是胡乱瞎跑,恐怕临死都再也见不着他们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