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歉意。她居然从傲慢易怒的秦昊的眉宇之间读到了歉意。
“我从没有想过，这个房间的铁链会被我用来绑其他人。”
秦昊开口，他的语气里不再有那种压迫感极强的戾气，反而像个局促不安的老好人。
“很抱歉我不得不把你绑起来”，秦昊有些忐忑地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李弭止的表情，就像是害怕她会因此生气一般，“但你要明白，不反抗才是对你最好的保护。”
李弭止沉默地瞪着他。
这个秦昊被她瞪得面红耳赤，急忙解释道：“你别瞪着我！老实说，你的武力太低了，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我如果不绑你，放任你反抗激怒他，你会被他打死的。”
“你可以放我出去。”李弭止说。
秦昊闻言苦笑道：“我也出不去。”
“什么意思？”
“这个地方，”秦昊抬头扫视了一眼房顶，“是他建来关我的地方，只有他知道出去的办法。”
他微微低着头，眼神里渐渐流露出绝望和麻木，还有对过去自由生活的回忆与向往。
摇曳闪烁的烛火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竟显得这本该意气风发的将军有几分佝偻。
“我叫他暴君。”他轻声说道，语气中夹杂着咬牙切齿的恨意。
嗯，恰如其分，李弭止心想。
“暴君是在我第一次出征去金国前夕出现的。
那一段时间，我不知怎么的，总是浑浑噩噩，经常出现几个小时昏迷或者丧失记忆的情况。我一开始以为是熬夜研习兵书所致，没有太过在意。
直到后来，有一天清晨，我在城外的一处山林中醒来，身边是一只被撕碎的吊睛白额大虎。那是一只刚诞下幼崽不久的母虎啊。我躺在血泊中，那两只连牙都没有长好的幼崽在瑟瑟发抖地朝我嘶吼。
那一刻，我才意识到事情失控了。”
秦昊抬手捂住了眼睛。
“我是猎户出生，后又从军。虽然手染不少鲜血，但叔父从小就教导我，天道自然，万物有灵，吾辈虽行猎事，但万不可被杀戮蒙蔽心智，忌无故，忌虐杀，犹忌戮母兽。”
“我仓皇地逃回府，想弄清楚情况，却又昏睡过去。”
“再醒来，就是这暗无天日的阁宇了。”
秦昊像是终于找到了倾诉对象一般，急切地说道：“你知道吗，我甚至自己都不知道我府上什么时候建起了这座坚固而古怪的阁宇！”
他伸手一指这满墙的古籍：“他多贴心啊！怕我在这牢笼中无聊，竟放满了我从前最喜欢看的书！而我！”他又狠狠地指着自己，“我这蠢货竟要等到他给我留信，方知这来龙去脉。”
“整整三年！金人打了三年，他关了我三年！”
“他胜了，班师回朝，放我出来在这黑暗之中透透气。”
“他出征，陈师鞠旅，我就得一直保持昏睡给他让路。”
“活不活，死不死。”
泪水从他的手指间滑落，他哽咽道：“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啊。”
李弭止沉默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秦昊泣不成声，她真的很难把眼前这个人和那个盛名在外的骁骑将军秦昊画上等号。
暴君秦昊虽然带来了梁金战争最终的胜利，但原本从底层一步一步爬上来的那个曾被杨阁老赏识，被杨欣悦称赞忠义的骁骑将军秦昊却早就因为三年没有自我的囚禁被磨光了棱角。
同情吗？或许吧，李弭止心想。
但他说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