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和欧洲不同,阿尔及利亚的春天一向干旱少雨,所以身处其中的人们,感受不到欧洲的湿润,只能默默忍受着空气中的干涩和焦躁。
此时的特雷维尔将军,也正带领着自己精心挑选的部队,执行由他自己提出、蒙塞元帅欣然批准的“侦查行动”。
虽说是侦查行动,但实质上这是一场从沿海深入到内陆地区的前进行动,虽然从没有人明说过,但主要目标也不是为了什么侦查,而是尽力扩大法国军队的占领区,以及抢先击溃一切有可能集结起来准备对抗法军的部落武装。
从出发之日算起,特雷维尔将军已经率领着自己临时搭建的部队向内陆行军好几天了,他们在沿途当中并没有受到多么激烈的抵抗,骑着马的部落武士们显然对法军的行动极其意外,并没有做好准备,所以他们一边更加往南深入到内陆以躲避法军的锋芒,一边则派出灵活快速的小队在周边监视法军的动向。
对此,特雷维尔将军和他麾下的军官们倒是并不感到意外,他们一边警戒一边继续行军,以便寻找合适的交战机会。
当然,“寻找合适的交战机会”,并不意味着他们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做,恰恰相反,这一路上特雷维尔将军的部队相当繁忙。
在计划获批的时候,蒙塞元帅表示只能在驻军当中给将军抽出三千人左右的机动兵力,而将军也按照这个限额,挑选了自己麾下的士兵。
现在他的麾下有着接近十个中队的骠骑兵和龙骑兵,以及携带着少量轻型火炮的骑炮兵,骑兵总数加起来几乎与步兵的人数相等。
之所以骑兵和步兵比例显得如此“失衡”,是因为北非地广人稀,而且地势平坦广袤,河流稀少,所以能快速机动的骑兵至关重要,既能掩护部队的侧翼,又能够灵活地策应各支部队,更能驱赶周围部落骑兵,侦查敌情。
正是在大量骑兵的掩护下,这支部队才能够如此顺利地深入到内陆当中。
而步兵,也执行着另外一项重要任务。
此时此刻,特雷维尔将军正和自己的副官、参谋们一起,骑着马矗立在一处高地上,俯视着他们脚下的一座村落。
这座村庄规模很小,屋舍相当简陋,村落的中心是一个水井和一座小小的清真寺院,以及围绕着水井的几片农田。
就在将军一行人的注视下,一群身穿制服的大兵冲入到了村庄当中,一边从房屋驱赶村民,一边放火焚烧这些由茅草和石块混搭起来的简陋屋舍,还有人推倒屋墙,并用石块和火药封死了水井。
总而言之,他们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一场冷酷无情的破坏,目的就是彻底摧毁这个村庄。
相对于气候湿润、到处都密布溪流的西欧,北非的气候干燥,因此水井可以说是村庄的生命线,所有的一切都附属于它;尤其是现在还处于旱季,它的重要性更是不言而喻。
在水井被填平以后,村民们哪怕躲过这一遭,也短期内无法恢复水井的运作,为了生存只能想办法迁徙——而这正是将军的目的。
他的进军就是为了破坏沿途至关重要的生存资源,而各個村庄和部落的居民将会被驱赶到野外自生自灭——而在家园被焚毁、粮食准备严重不足的情况下,他们所有人接下来势必将会面临极为严重的生存考验。
而这恰好是始作俑者的目的所在。
骑马策立的人们待在上风处的高地,所以他们都很容易听到下方传来的烈火烧灼、房倒屋塌的声响,更能够听到老幼妇孺撕心裂肺的哭喊,而这些凄惨的景象,触动了将军身旁年轻的上尉副官。
年轻的副官放眼望去,眼睁睁地看着又一座村庄被粗暴无情地摧毁,场面着实有些凄惨,以至于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了些许不忍。
作为一位重视荣誉的军人,他并不缺乏和敌人死拼到底的勇敢,也绝不会对敌人留情,但眼前的受害者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敌人,反而是普通的平民,甚至充斥着哀嚎哭泣的老幼妇孺,这自然让他心中感到有些难以接受。
在良心的纠结当中,他在后面注视着将军的侧脸,却发现,这位刚毅冷酷的军人,只是漠然地注视着以前发生的这一切,注视着他亲口下令造成的灾难,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哭喊声随着火光而越发响亮,但一切都无济于事,在特雷维尔将军的特别侦查行动当中,又一个阿尔及尔附近的村庄被彻底摧毁了,所剩下的村民也势必将流离失所。
平时看上去并不嗜血暴虐的将军,为什么可以心安理得地做出这种事来呢?他在心里暗想。
“于勒,你去过西班牙吗。”就在这时候,将军头也不回,突然冷不丁地问。
名叫于勒的年轻副官愣了一下,然后立刻摇了摇头。“不,将军。在1808年的时候我年纪尚幼,并无机会参与到这一场远征当中。”
“那我真为你感到庆幸。”将军对副官的回答丝毫不感到意外,这只是他找个由头而已,“你今天所见证的,尚且不及我们在西班牙所作所为的十分之一,如果在这里就让你感到厌恶的话,那么那时候的场面恐怕会让你睡不着觉……”
虽然确实没有参加过那场战争,但是副官当然也多多少少听过前辈们在西班牙的所作所为。
抢劫勒索,抓人质,互杀俘虏,焚毁宅邸和教堂,屠戮村庄和城镇……一切的一切仿佛家常便饭,血腥逐渐成为日常,再也没有所谓的“荣誉”的容身之处。
正当副官心中对此感到心里发毛的时候,特雷维尔将军又重新开口了,“我在西班牙学到的重要一课就是,永远不要期待我们会受到当地人的爱戴,没有人会喜欢我们这群不请自来的入侵者,他们会想尽办法来报复我们,他们会组织起来,杀害落单士兵,甚至投毒……说实话,我不会责备他们的,这是他们的天然权利,他们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
可是,我也必须完成我的职责!先皇当年派我到西班牙。陛下派我到阿尔及利亚,他们都把职责和期望托付给了我,而我麾下的士兵们,同样也把他们的性命寄托在了我的身上……我必须对这一切负责,所以我要无所不用其极,哪怕犯下任何罪行也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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