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我……”顾政委弯腰把拖鞋拿在手上：“你做事情不要三分钟热度！你知道当飞行员，要吃多少苦？受多少罪？飞行员只能朝前走，脑袋越削越尖，十个进去能飞两个就算不错的了，一旦停飞就只能转业你知道吗？”
“知道。”其实那会儿她还不知道。
“你当空军，如果被停飞，被转业，被下放连队，跑到什么犄角旮旯的地方服役。到时候家里一点也帮不上你的，我跟你妈都是陆军，你知道不知道？”
“啧啧啧，老顾，你思想不端正，我得靠我自己，咱不干走后门的事儿。”顾向姗嘻嘻哈哈的企图打马虎眼。
顾政委的拖鞋精准无误的飞了出来：“靠你自己！你能干啥，小丫头片子一个。现在吃老子的喝老子的，到时候万一出点什么事，还不是哭哭啼啼的跑回来叫家里给你擦屁股？”
“没吃过苦的孩子，太天真了，一天一个梦想！”向女士叹息：“听听你爸的话，你爸能害你吗？”
“我不管，反正我要报空飞院。”
“你！”顾政委一甩肩上披着的衣服，急得结巴：“来来来，你过来，你你你告诉你爸，你为为为什么要考空飞院？”
“说过了，因为我有一个翱翔蓝天的梦想呗。”
“我……”顾政委歪头四处翻找，想看看身边有什么顺手能砸的东西，结果一无所获。向女士连忙拦着他：“我说我说，老顾你别急。”
向女士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道：“姗姗啊。你知道妈妈生你的时候都三十六岁了，今年你十八岁，你算算妈妈多大了，爸爸多大了？”
“妈五十四，爸五十七。”
“五十多就六十岁了。爸爸妈妈都老了啊，家里就你这么一个闺女。你说你读个军医，或者进个文工团，再不行当个通讯兵也行。爸爸妈妈在部队都有人脉，到时候给你调一个离家近的单位，买辆小车。你下班了就能回家吃口热乎饭，周末陪我们溜溜公园，节假日旅旅游，多好，是不是？”
向女士叹息一声：“你说你报空飞院，想当飞行员。抛开危险不说，到时候进了部队，你一年能回家几次？啊？爸妈生病了，摔跤了，谁照顾我们？再说危险性，你知道飞机出事了，飞行员的存活率有多少？”
顾向姗咬咬嘴唇，没有接话。
“你也大了，不能总当一个想干嘛就干嘛的小姑娘。人不光有梦想，也有家庭的责任啊！”向女士揉了揉膝盖，不想再多说：“这事儿，你最好是三分钟热度，反正家里不赞成。剩下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顾向姗知道，母亲的腿因为长期跳舞，上了年纪后，膝盖一直会疼。如今，她每次回忆起当年报志愿的事情，总会想起母亲的那段话，以及她轻轻揉膝盖的细节。
那时候她太年轻，一时打了鸡血，心有梦想，要追逐着自己爱的男孩冲上蓝天，执拗着报了招飞体检，后来眼睁睁地看着政审时母亲含泪签了同意书。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大步大步的走到了今天。
如今她躺在某空军某部队训练地的宿舍里，又一次想起了父母，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她高考那年，父亲五十七岁，母亲五十四岁。大学报道时，老两口眼泪婆娑的送她进空飞院，临别时，顾政委破天荒地拉着她的手，哽咽着说：“姗姗啊，你想当飞行员，就……就当吧。啊！家里面……爸爸妈妈都……支持你。你别操心家里的事情，照顾好自己。闺女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梦想，我们……我们都……都支持……”
如今六年过去了，每每想起站在空飞院大门外冲她挥手告别的父母，她都忍不住泪如雨下。
自古忠孝两难全啊。
可是她放弃了家庭追随的男孩，他在大学跟别人谈恋爱。如今又追到这里来，间接表白了也没答应，说去上厕所结果一去不复返……
他就那么看不上自己嘛！
呜呜呜，她好委屈啊！
她怎么就，到了今天这个家庭爱情双困境的局面呢？
顾向姗翻了个身，一时情难自制，将脸埋进被子里，小声地痛哭起来。
就在她哭的有些忘我时，楼道里传来了一声尖叫：“卧槽，闹鬼了闹鬼了！我他妈听到有女人在厕所哭！”
顾向姗从被窝里探头出去，红鼻子红眼，一脸蒙圈：“嗯？”
一分钟后，宿舍大楼三层灯火通明。
三分钟后，林修硬着头皮，在众人担忧的目光下，敲响了她的宿舍门：“顾向姗，顾向姗！快开门！顾向姗！”
意识糊涂的顾向姗从床上爬起来，抹了一把脸鼻涕眼泪，一边迅速的穿训练服，一手扣帽子一手开门，低头就冲了出去：“集合了吗？”
众人：……
林修抬手揪着急吼吼要往出冲的她：“你干嘛呢？”
顾向姗抬起头来，茫然的环顾四周，下一秒立马低头捂着脸夺门而入，将门一把关紧：“对不起大家，我错了！我打扰大家了，抱歉抱歉。”
靠着门板的那一瞬间，她反应过来了。是她忘我的哭声，让别人以为在闹鬼，顺便喊起了整层楼兄弟。
哦，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