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战与练习,战场与棋局,最大的差距是什么。
是信息量。
练习赛与下棋几乎都是1对1的,你知道对手是谁,知道对手大约是什么样的实力,也知道战斗会在什么地方发生。
可实战不一样。
适合平原冲击的里加尔板甲骑士在高低差众多山区地形复杂的新月洲必然会碰壁,而哪怕是里加尔骑士与新月洲武士,这两种聚集了庞大资金需要耗费十载以上岁月才能培养成功,基本可以作为社会精英战士阶级的代表。
也远不是完美而又无敌的。
占据社会1%的精英武侍者阶级,总是在扮演一个国家或者地区门面一样的存在。由于封闭化的军事训练体系带来的神秘感,民间也往往对这类存在拥有“不可战胜”的印象。
但在如今已然遥远的里加尔世界上级佣兵的圈子里,流传着一套步兵对付骑士的法则:
长枪兵抵御骑士的冲锋,戟兵利用武器的倒钩将骑士拉下马来,最后是剑士近身从防护相对薄弱的大腿内侧、臀部以及腋下后颈等部位进行攻击。
只需要三名训练有素的步兵就可以在付出较小代价的情况下击败一位重装骑士。虽然考虑到战马冲锋的力道单凭一支长枪要挡住概率相当低所以枪兵必须承担较高的风险,但拦下战马的手法也并不只有一种,而且最重要的是——这样的步战佣兵装备成本远比骑士更低。
需要着甲的只有迎接冲击的枪兵,因为受伤的可能性最高所以最低限度也需要装备前胸、大腿以及头盔等防具。但戟兵与剑士是可以只装备头盔的,尽管落马的骑士仍旧具备足够强悍的战斗力所以这一反骑兵配置也顶多只能拼个46开的胜率,但却毫无疑问是以数量试图胜过质量的良好范例。
——而这就是问题所在,实战不会像练习赛一样是一对一。战场上只论胜败不论礼节,哪怕你能一个打十个,对面在知道这点的时候绝对不会老老实实地就每次派10个人给你杀,而是一口气派50个或者100个。
战损比是永远做不到如同纸面数据如同棋局那么完美的。以一敌十的存在若是一口气被50个人围攻,那么他有可能连1个人都未能击杀就会阵亡。
年轻的学者阿卿享受着赞美声,他运用自己所擅长的知识分析讲解,得到了想要的关注度。
而实际上参加过战斗的一行人却安静不语。
“卖弄是通病呢。”绫感叹了一句,像这样的事她恐怕见过不少。
人会被自己擅长之物束缚。
就像遇到一道打不开的门,力士会尝试以蛮力打开;小偷会尝试撬锁;而资金丰富的商人第一反应是雇佣他人解决。人们在遇到某事的时候总会倾向于用自己最擅长的方法去解决问题——而有的时候,甚至除了这种方法不会考虑其它方案。
被擅长的事物束缚了思想,到最后视野越来越狭窄,除了与其相关的东西其它都视而不见。
掌握一定知识的人喜好卖弄,沉浸于被其他人赞赏的声音之中,也只是人之常情。
这或许也正是我们的贤者先生的可贵之处。
他拥有许多知识,或许充沛到足以影响足以改变一个民族甚至一个帝国的命运。
但他从不将这些强加于人。
自那天。
自他没有选择成为帝皇,成为海米尔宁一世,而是选择了贤者这一条道路的那一天起。
君王是统治者,高高在上俯瞰众生宛如活着的神明。他的意志即是权力光圈下不二的真理,若是选择手握这样的权柄,或许这两百年时间他能做到的远比现在这样默默无闻的人生要更多吧。但这不是他选择行走的路。
王是以自己的意志重塑世界的存在,但贤者即是世界的意志本身。
泯然于众人,说着诸多语言,了解着诸多风土人情。融入其中,吸收,而又将自己所知给予。
“贤者”这个称呼最早的来源已经很难考据,但就好像他接过这个称号的那个人一样,被人们报以信赖如是称呼着的人。
力量总是来自于人民的。
王永远是孤独的。
因为王的力量来自于自身的权柄,只有当王掌握着自己的权柄时他们才拥有强大的力量,历史上有无数活着的时候战果累累的国王一经身死国家便分崩离析辉煌不再。
但贤者不是。
所有有所接触,共同旅行,受其影响受其熏陶的人,都可以成为他意志的延伸。
这是一种以更大的时间尺度进行的思考,其结果并非一两代人甚至是一两百年这样对于人类而言已经十分漫长的时间内能成型的。正因为有着悠长的寿命却又并非是精灵那样的天然长寿种,他才能有这样独特的视野。
不论是多么英武的王都会衰老生病,最终死去。
盛极一时的大帝国会衰亡,会毁灭。
但只要有人在,一切就都尚未结束。
他所做的事情其实算不上有多重要,因为若是参与程度高到变得割舍了他这个存在一切就会分崩离析的话,便与初衷相违背了。
但仅仅是在驻足不前的人背后轻轻推一把;仅仅是给予迷惘之人一个正确的前进方向;仅仅是以其身姿当仁不让地告诉世人尚未到绝望的时刻。
仅仅只是,牵起一个想要改变自己人生的少女的手。
有时候便足以改变潮流。
他不希望强加自己的意志,不希望所有人都成为亨利梅尔赞同亨利梅尔认为亨利梅尔便是一切真理。
孩子们有自己应行的道路。
他只是个引路人。
种子终有一天会发芽,会茁壮成长。
即便那时候一切都已经改变,但这一路共同经历过的风风雨雨,这些旅途所积攒下来的东西。
会伴随他们一直走下去。
化为力量,不论将来遇到什么,哪怕想法不同,哪怕处理方式大相径庭。
那也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