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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半生功名今成恨 雄豪翻作扫地僧(2/2)


    扬眉入鬓,世间那堪寻敌手;转日回天,可叹高处不胜寒。

    那一阵风却好过去,崖下一道冲天光柱,贯入云宵,又见一人凌空步虚而来,顷刻已在崖上。白衣如雪,一表非俗,陈留凤定晴看时,不是别人,认得是金枪门上杀死赵无极的百里连云,心想:“那锦带纶巾的,该是诸葛天策。”

    那伙人正在盼望之际,眼见二人到来,连叫:“好了,好了,就这等身法,谅此行不虚矣。”急忙让出临崖一片阔处。

    此时红日平西,薰风渐紧。

    诸葛天策道:“时辰已在。”

    百里连云道:“请。”

    一声说罢,你看他两个各展神通,果然一场好斗,怎生见得?

    非关地裂,不是天崩,剑气纵横疾如风。

    旌旗十万无颜色,雄豪满坐有惊容。

    举手投足,乾坤倒悬惊地府。

    轻描淡写,寰宇震荡撼天宫。

    这二人倏忽间战经三十馀合,百里连云看看难以招架,蓦地一跃,已是身在半空之中,口里道:“吾十七岁出道,至今二十年矣,与天下名家七十余战,北至回鹘,南至吐蕃,求一敌手而不可得。昔年创此一招,更无堪用之处。今以为君之礼遇,此招是谓,‘天下无敌’。”

    话音甫落,天际乌云涌动,雷霆乍响,倏而形成巨大涡旋,雷鸣电闪中,一柄巨剑缓缓而出,天地轰鸣,风云变色。诸葛天策道:“好一招天下无敌!”再踏一步,口中道:“瓮城。”周身真气澎湃,蓦地升起一座巨大城池。一时间巨剑汹涌而下,一声响亮,地裂山崩,千丈高崖,霎时间夷为旷野。

    良久,黄埃散去,只见诸葛天策锦绣衣冠,一毫不变;脚下方圆丈许,兀自芳草萋萋。

    百里连云呆了半晌,开口说道:“我败了。”倒插了剑,信步投东而去。

    那北归崖经此一战,不复存矣,又因赵宋一朝,偃武修文,江湖草莽之事,士大夫断断不肯载于史策之中,惜后人再不知西京洛阳地界,曾有北归崖一处所在。

    却说百里连云一生纵横,今日一败,闷闷不已,一路望东而行,未走得一个时辰,听得路旁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檀越欲待那里去。”百里连云着眼看时,认得是通智,通玄两位神僧,作个揖,道:“原来是通智大师,通玄大师,有礼,有礼。”通智道:“我二人待檀越多时矣。”百里连云自知伤过通玄,便打个恭道:“向日得罪之处,望乞大师海涵。”通玄叱道:“放你的狗屁!我通尘师弟便好贱一条性命,由你一句话打发得过?”百里连云道:“正不见通尘神僧,大师却如何这般言语?莫不是已经圆寂了麽?”通玄道:“休要拿班做势,今日也教你偿命。”手上结一道佛印,僧袍鼓动,径取百里连云。

    百里连云自幼开悟,卓乎不群,何曾受过恁般气,又想起今日一场败战,忿一口气,大怒道:“莫道你是手下败将,便吐蕃三神僧齐聚,我长风何惧。”两个斗得十馀合,不知胜负。百里连云抖擞精神,周遭剑意弥漫。

    通玄早当不得他,一昧里遮拦招架,眼看落败。闻得通智道:“善哉,善哉,檀越当真好一番手段,量我通尘师弟敌不过你自然。”托地跳进圈子来助通玄。

    两个并着又与百里连云斗了三五十合,只见通智虚着一掌,倒纵三丈,气压丹田,一声佛门狮子吼,如滚滚洪川,震得山林乱颤,百兽怖伏。

    百里连云方经一场大战,一者气力不及平常,再者心绪烦乱,一时间教这吼震乱了真气。通智道:“师弟敌住他。”竟自结跏跌坐于地。这通玄赖着百里连云真气紊乱,勉力并了十合之上,正是不能迎敌,只觉身后金光大放,偷眼一看,通智端座于佛光之中,身后一尊如来法相,高逾万丈。

    “大日如来掌”通玄见势,卖个破绽,蓦地跳出圈子外去。

    通智道:“百里檀越,小僧依先问你一句,通尘师弟是不是为檀越所害。”百里连云呵呵冷笑道:“大日如来掌,神僧若以为凭此便可摆布长风,缪甚矣。”

    通智叹一口气,合掌念道:“唵,嘛,呢,叭,咪,吽。”那身后的如来法相,似闻得这六字真言,覆掌而至。百里连云掣剑在手,不屈反迎。二人各自一招,恰似长虹贯日。不多时,一声巨响,佛光陡散,双双呕出一口血来。

    通玄上前扶住师兄,只见身如败絮,未知五脏如何。正是:身如五鼓衔山月,命似三更油尽灯。急急救下师兄,匆匆望南而去。

    且说百里连云先使一招‘天下无敌’,已是竭尽了真气。又接通智一招‘大日如来掌’,当真受伤匪浅,支撑不住。闭目调息半日,睁眼看时,只见星月满天,不知在那个时辰。

    百里连云立起身来,绰了剑,踏着月色,踽踽地行了半夜,一路寻思道:“如今输了这一场赌赛,竟是往那方去好?”不觉又走了二十馀里,天色渐渐明亮。百里正是走得辛苦,驻足观看,只望见那山门上一面牌匾,煜煜地写着‘少林寺’三个大字。

    百里连云向来孤高自许,如今一连两场挫败,没来由记起师父一番言语:“资赋虽殊,奈何浊骨凡胎,天地造物,俱各定矣。”自思想道:“这一场斗,若非籍着‘冥府之神’只怕三十合也难接下,终究我也只是一个俗子。”岔一口气,就山门前大松树下埋了剑,一径投寺内去。

    入得寺来,行不得三十馀步,知客僧接着,道:“居士恁般早也,这时刻未曾有人上香哩。”

    百里连云施礼道:“某非是香客,有一事相涣宝寺住持方丈,还望通禀。”

    那僧见说,便道:“你是来出家的麽?”百里连云道:“是。”僧人合掌道:“阿弥陀佛,方丈着实有大修为,能预知未来矣。”也不等百里连云再问,说道:“昨日方丈教早开山门,只说明日卯时,有一人自西边来,要在我门中剃度,想必就是你了。”百里连云闻言,将信将疑。

    那僧便引在知客寮,道:“居士且请吃茶,待小僧通禀住持方丈。”

    去不多时,一位老僧进来,百里连云一见,当真好一位方丈,上前拜了一拜,将那顿门根源的话说了,道:“某如今不着功名,无争无求,情愿在此弃俗出家,望方丈玉成。”方丈早知他真心皈依,道:“这到底是本寺的因缘。”陪着吃过盏茶,于法堂鸣钟集众,商议剃度之事。

    却道事有凑巧,物有偶然,原来灵镜方丈师弟灵门大师,亦是武学精微,闻得百里连云在此出家,与师兄商议道:“据相国寺平湖师兄书信,这人似与吐蕃护国神僧有恶,若剃度他,恐日后累及山门。”灵镜方丈道:“古人言:‘君子不念旧恶’而况我等出家之人,他命有佛缘,久后必得证果。且待我二人去后,本寺只恐有一场劫难,那时还须他平覆。”灵门见说,合掌称善。

    当日焚了檀香,拜了佛祖,就法堂剃度过,灵镜方丈道:“见今即入本寺,须当着你一职事。”唤侍者取本寺职事册籍来看。览毕,各任俱在,只藏经阁缺个扫地的僧人,道:“今着你于藏经阁奉帚,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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