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天空还迷蒙飘洒几滴雨丝。我想这场雨还真是没完没了。
有一搭没一搭的走到院子里，突然看到一只脚掌捆着三根红毛的白鸽子从竹林里冲出来，直冲进前院师父的书房。
飞鸽传书。还是绑红毛的飞鸽。原来是有要紧事，大约是天界要出大事，哪个门派的掌门来通知情况。
我进玄青门以来这样的情况一共有三次，一次是刚拜师第二年，一次是进师门七年后我得仙身的时候，再就是这次。前两次都是在那鸽子冲进去后一眨眼的功夫，师父就二话没说也冲出玄青门去了。
但这次情况稍稍有点不同，不仅是师父冲出来了，而且是师父一把拉上我一块冲出来的。
我云里雾里迷茫地看着师父，刚想开口说话，他皱眉道：“先别废话。一会把你安置个地方，你不管怎样也别离开，就乖乖在那待着，等我去找你。”
我只好闭了嘴不再出声。
一路风驰电掣，我头发几乎被风吹成鸟窝。师父所谓安置我的地方，就是荒山里一道悬崖上半掩的小山洞，崖下万丈，是一片苍茫大海。我猫着腰钻进洞里，里面倒还算宽敞，寻了块大石头坐下来，我等着师父来找我。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罢，整座山居然开始震动，先是轻微的幅度，后来洞顶开始掉落石头，我觉得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就从洞里出来，飞到悬崖上边去。
远山层层叠叠，晕开宛若泼墨写意。我四下观望，才发现山脚下是一个宽阔山谷，有两支队伍相对而立，分成两开阵势，一面是神仙，一面是魔。料想刚刚震动八成源于此处。
神仙那队，大约有五六十人，都是九重天下各大门派的重要人物，比如师父，比如武夷山派掌门，比如长白山派掌门的七个大弟子。一个个气势逼人。再看对面，顶头是一字排开八个人，后面一辆车，红色锦缎车帘，好似烧成一团火，车帘半撩，斜撇出一片红衣衣角，往后是八支旗队，每支队伍七八个人。
黎天联。八大天团。这是要出事。这是要出大事。
我紧张观察情况，看两派行事古怪，好久从神仙那队走出一个人，手里握着一把九节鞭，相应那边前头八个人里也走出一个白衣服的，可刚走了没几步，红车里伸出一只手，指点一下，后面旗队开始骚动，白衣人回头看一眼，答了句话，恭恭敬敬退回去了。
我刚想进一步看下去，突然背后一阵凉风略过，我下意识一个后空翻，空中才去细看是怎么回事。原是一个人，白缎长袍，罩着一件深蓝披风，手里握一柄短刀，动作是刚刚收回手。
这招实在好用，师父曾说，要想防暗算，身先动眼再看。
那个人不紧不慢转过身来，一头银发飘散，竟是个女人，出挑的面容，脸色却苍白。再仔细探究，她脖子上挂了一块奇形怪状的石头，身上衣服花纹路数奇特，画上的花鸟鱼虫，栩栩好像活生生的。
内心越是慌乱就越要强装镇定，越是没底就越要让人觉得深不可测。我悠闲地背了手，赔笑看她：“姑娘是何方神圣”
她也带笑看我，毫不避讳地直言：“黎天联异术师赵易。”
我瞥一眼山下：“黎天联的，你现在不应该在那儿协助你们联主么”
“我来找你就是协助我们联主，若同样是协助，我为何不做些我擅长的”
“这么说你们的目的是我”
“可以这么说。”
我没答话，转身看着山下已经开始混乱厮杀的场面，轻轻地道：“你们联主，他刚刚点一下手指，下的是什么命令”
她走近一步，手中刀刃银光闪烁：“他说，别废话了，上，杀。”
我看着她笑笑，这笑意一定冻结在眼角，僵硬的裹上一层冰霜。我双脚离地，腾空后退到海面上，紧紧盯着她脖子上的石头，边思考那东西有什么效用，边缓慢道：“你要是想把我带走，那来吧，我们试试。”
她愣了只有一瞬，一闪身到我面前，含笑说：“神女先请。”
这人绝对不简单。要想赢她就要先拖住她，能打多久就打多久，等着有转机发生。那我倒不如先耍耍花招。
我看着她手里的刀，回想师父给我讲过的，计算以这刀刃的厚薄，如果被砍到，会伤到什么程度。照着她刚刚行刺的动作来看，她出招的速度会有多快，我有没有可能在正面相交的时候躲开。毕竟是异术师，她身上会不会带着暗器或藏着玄机，甚至她的出现只是个幌子。这些重要信息在脑中用三个眨眼的时间来完成。我从腰间拔出凉夜剑，右手拿剑横在身前，左手从袖口浅浅露出，摆出一个起手式。师父给我三日来练的起手式，玄青门历届掌门只传直系弟子的岳楼剑法。
故意露出的手指，勾起的无名指紧贴在伸得笔直的中指上，拇指并到掌心，食指小指分开伸直。这姿势看来很难一次熟练完成，这么看来师父给我这样长的时间也事出有因。
岳楼剑讲究柔中并刚，处处圆滑，把劈砍这样的硬招式都省去，由划、削、刺这样的动作来代替，同时要求出剑迅速，轻、细，但锋利。这剑法一招一式连贯起来像是在跳一只舞，腾身在半空旋转，轻盈绫罗薄纱，灵动足尖点地，在空中划过，霎那间惊鸿一瞥。
我是水行，这剑法用水来驾驭更是绝妙，海上没什么别的，就是水多，这倒也算我今天好运气。
我看到叫赵易的女人一脸复杂的表情，就动作潇洒的在一丈远的地方挑起一滴水花。水花从海面上腾起来，跟着一缕水柱，绕在我指尖。我抿一个笑，身子一旋，广袖在风中划过，水柱跟着身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圆弧，割裂破碎的阳光。再回身时，剑尖轻挑，水柱便绕剑而上，水流飞快，水花四溅。我往前进一步，水柱被尽数甩出，横扫她头顶。她情急下闪身，却削落一绺发丝。
她往右躲闪，乘此势短刀直砍我肩头，刀尖升起袅袅紫烟。我皱眉屏蔽了呼吸，抬剑格挡。她大概觉得那柄小刀无法与长剑硬碰硬，突然向左闪身撤刀，留下一片黑色烟雾。我左手结一个印伽断了她的退路，同时腾身跃出烟雾，看见她的白发，从上空俯冲，剑上萦着点点银光，流水涓涓，刺向她左肩。她才凝结出一道金光格开凉夜剑。
这样下来我越来越体力不支，出剑速度逐渐缓慢，期待的那个转机竟迟迟没有出现。赵易总要比我快上半招，弄得我只能防守无法硬攻。
直到她的短刀贴着脖颈划过，带下一道血流，我才觉得有必要想办法逃了。
于是我使个障眼法，甩出四滴水珠向她面门，她却没去理睬，身形如鱼，一软一扭之间蹿到空中，我一偏头，短刀擦着头皮而过。我心寒的想这招真够狠辣，要是动作慢了就直接
猛然间身体突然失衡，在从空中坠下去的那一刻我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师父说我如今这个修为，每天至少要屏息打坐，修炼内力一个时辰，要不然第二天会体力不足。我悲哀的想到前天因为和九唐在休息时间偷偷潜下华山去人间瞎逛，结果被发现，师父罚打扫炎辰殿，所以没修炼。昨天给师兄做汤，后来又给小千做饭也没修炼。今天真是不完蛋才怪。
我一闭眼想算了，这一生虽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没功成名就也没嫁人，还有好多好吃的没尝过，好多想干的事没干，但还挺顺利挺开心的，就这样吧，就算淹死在海里也比被黎天联抓去好。小千永别九唐永别浣颜永别师父永别，只是要是还能再看见一眼师兄就好了。我还想告诉他，虽然我这几天对他爱答不理，对于他对我的态度不太满意，但那也只是想让他多在意我，其实他一直对我很好，我一点都不生他的气。
抱着这样的想法，在我要触碰到海面的那一刻，竟有一双手接住了我，眨眼间宛若置身在漫天遍野的桃林。我听见一个声音在头顶上说：“让你好好等着别惹事，怎么这样不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