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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木之卷〗《云山新雨盟》 第五章 数言片语化纷争(2/2)

    “公子怕是看上莫姊啦,所以才要莫姊听他的。”

    “可不是嘛,咱姐妹们第一次出远门,公子刚一见面就认出莫姊,这还不是喜欢?”

    诸多议论随之响起,季怜月面不改色,“在下并未去过黔中道,故不知贵乡习俗,还请见谅。莫寨主若是不愿,也可不听在下之言。只不过长安城中禁武,如果再这般闹将下去,怕是会被武侯请出城去。莫寨主与诸位姑娘一路辛苦来至长安,不能见识过武林大会,岂非憾事?”

    “公子这是想赶我们走?”莫蓝水目光微闪,却笑得更加开心,“如果是公子同我们一块离开,也不是不可以考虑哦~”

    最后的“哦”字她别有意味地拉长了声音,惹得身边众苗女纷纷娇笑:

    “公子一直盯着莫姊看,必是心中有意啦。”

    “公子你若肯来,我姊妹们都会诚心待你哦~”

    ……

    众女说得轻佻,举止更是大胆夸张。

    地载帮以搬运起家,门下子弟是一水的粗壮男子,识得的江湖女子也都是不输男子的强悍,何曾见过面前这般妖娆万千的美娇娘。许多弟子只是斜目偷看,便已张大嘴巴,半晌合不拢了,若非掌门在此,恐怕连口水都要流下来。一名年轻弟子不由想入非非,甚至不争气地脸红气喘起来。

    竟敢当着她讲这等疯话!陆青青越听越怒,正欲有所动作,却被身旁之人紧紧握住右手。

    转头时,只见季怜月给她一个少安毋躁的眼神。她深吸了口气,就此垂下头去。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这般当众亲热,实是措不及防。那明显当她是自己人的眼神以及从手中传来的阵阵苏麻之感,令她刚生起的恼怒就此烟消云散。

    莺啼雀鸣声中,季怜月抿唇不语,凝眉冷对,若修竹临风,任蜂撩蝶戏,自卓然独立。一股如山峦般高耸的无形威势,自其沉默之中缓缓扩散开来。被其平静无波的目光所及,众女语声越来越低,从俏笑渐化为讪笑,再到声音渐无。他那般淡然疏离,似划开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使得她们形如小丑。

    莫蓝水无言相对,眼中闪过复杂情绪:此人一身正气,凛凛然难以侵犯。对付这般人物,仅凭语言,无法起到任何作用。一眼瞥到季陆二人紧握的双手,她竟生出一丝莫名嫉恨。

    待众女彻底声消,季怜月这才抬眸望向莫蓝水,“莫寨主自重,玩笑就此作罢。在下已有婚约,逾越之言就当不曾听过。你与沈帮主既是因客房问题起了争执,如若信得过在下,便由我来做个公正,安排住处。双方旅途劳顿,也好早些安歇,你看如何?”

    “由公子安排也并非不可。”莫蓝水重整旗鼓,掩口一笑,“但若有半点不公,奴家可是不依的哟。”

    见到终于有人前来调解,在旁边急得打转的客栈老板连忙上前道明原由。客栈里只余四间客房,却同时被两方看上,也难怪双方争执不下,四间房便是一方去住都略嫌拥挤。

    季怜月略一沉吟,“依在下之见,不如将剩下的客房双方各分一半吧。”

    此话一出,围观人群之中立刻有人说道:“双方那么多人,两间客房哪里够住。难道要多出来的人露宿街头?”

    接着又有人叫道:“何必分来分去,自然是谁先来谁住。”

    “是我们先来的!”

    “明明是我们先来的!”

    青丝寨众女与地载帮子弟各执一词,场上气氛重又紧张起来。

    陆青青想起刚才季怜月的叮嘱,冲着叫得最凶的几名弟子吼道:“出门在外诸事从简,你们不会轮流去客栈休息吗?咱武林中人些许露宿有何不可,如此娇贵,你们学的武功都是花架子么?既是这样,这武林大会不来参加也罢,赶紧收拾好东西,回家歇着去吧!”边说她边向四下巡视,被她看到的地载帮弟子不由挺起胸膛,摆出一副勇武姿态,青丝寨众女也不甘示弱,生恐被她小觑了去。

    此话讲得正是时机。季怜月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和缓地说道:“露宿街头倒也不必。虽说客栈住不下,城内还有不少寺院,我可帮忙去借宿,必让大家都有地方可住。”

    “青丝寨的姑娘们怎能去住寺院,要住也得住姑子庵吧。”围观的人群中忽然有人怪笑。

    “何必那般麻烦,咱们武林中人向来是强者为尊。不如让双方斗上一场,赢者入住客栈,输者滚回家去。”

    “就是就是,何必多言,直接打上一场,岂不痛快!”

    有好事者在旁连声起哄。

    季怜月看了最先说话之人一眼,沉静地说道:“些许小事哪里用得着动武。若真有恩怨,大可到擂台上见真章,也可让天下英雄做个见证。在此处打打闹闹,岂非如街头把式般,让人看了笑话去。”说罢,他示意众人向后看去。

    众人回头,身后不远处,一队盔明甲亮的官兵不知何时悄然来临。数十人分站四周,隐约形成阵势,将客栈大门团团围住。

    为首的是名浓眉大眼的方脸汉子,本靠在墙边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见众人看来,露出雪白牙齿森然一笑,将手一摆。众官兵立刻腰刀半抽,虎视眈眈。

    此时场内余留者大都是江湖中人,或多或少有些犯科把柄。旁的不说,江湖之中何人不曾打斗过,又有何人未曾伤过他人。见官兵如此,心存起哄闹事者心生惧意,更有几人左右顾看,寻思着退路。

    季怜月冲那方脸汉子点了下头,将目光转回场内,诚声说道:“两位帮主想来应知,长安城位于天子脚下,管理非比寻常,犯了任何规矩者,那是定要依法处置,寻不得半点儿私情。如果因当街打斗这等小事而被抓入牢内,进而错过了武林大会,岂非得不偿失?”

    “讨厌啦,谁乐意跟这些糙汉子动手。”莫蓝水怯生生地从袖口抽出条蓝底白纹的绣花帕子,向季怜月挥了挥,“人家不过是想找公子讨个人情,帮姐妹们找个躲避风雪之所罢了。沈帮主这群大男人就不能让让我们这些小女子么?”

    见她一副楚楚可怜的娇弱模样,几名地载帮弟子心生不忍,若不是帮主就在身边,几乎忘记立场,想要替她开口求情。

    沈得厚但闻鼻间飘过一缕淡淡香气,不禁变了脸色,急忙示意弟子们闭气后退。青丝寨主哪里会是娇弱女子,那是以一手毒功名震黔中、数一数二的人物!

    “仅是躲避风雪,城内这样的地方倒有不少。”季怜月不慌不忙地抽出玉扇摇了两下,玉扇发出一声清鸣,“莫寨主若是不想住在寺院,在下可帮忙寻找民居借宿。”

    玉扇之下,香气完全消失。沈得厚肃然起敬:传闻玉扇公子一身正气,玉扇能克制邪功,如今亲见,果然名不虚传。

    莫蓝水“哼”了一声,板下脸道:“公子总是这般一本正经,好生无趣。”她自恃貌美,向他示好,他竟视如不见。于是她不甘心地借众女之势二次挑逗,他仍是无动于衷。暗恼之下,她使出毒功,却被他以玉扇淡然化去。众人面前,她虽并未使出剧毒,但能将毒气化解得一丝不剩,除去玉扇是件宝物外,其一身内功应是深不可测。不知不觉间,她已连攻三次,却全都铩羽而归。此人始终不动声色,定力之强常人难极,而且竟是软硬不吃,令她无计可施。

    季怜月合拢玉扇,目光沉下,言语之中首次带上了锋锐,“有些事情本就无趣,而我以为,做无趣之事总比做那不该做的事情要好上许多。你说对吗,青丝寨主?”

    听他直呼她为青丝寨主,莫蓝水不由眼皮一跳:这是在威胁她啊!对他用毒终于惹恼他了吗?

    终于迫他动怒,她的心情竟有所好转。甜笑一声,她恢复了妖娆,“想不到玉扇公子竟可在长安城里呼风唤雨,又有官兵撑腰。罢了,奴家今日便任凭公子处置了。”

    季怜月不理会她言语中的暗示,转头对沈得厚道:“既然莫寨主一介女子都毫无意见,想来沈帮主也不会过于计较。”

    沈得厚恭敬说道:“一切听凭公子安排。”他本因季怜月是陆正宇的女婿才听他吩咐,经此一事,对其本人已然信服。

    刘夏凉带着官兵站后观看,见如此收场也颇感满意:要教武林中人不去武斗,那简直要比叫野马不跑、鹰不高飞还要困难。因此官府与江湖暗有一线默契,若非触及底线,些许江湖争斗往往容忍迁就。而一般黑道就算闹得如何厉害,也很少做出过线之事。如今这件纠纷能不动武的结束,全亏有这位季公子从中周旋。

    他正待收队离去,却听季怜月冲他唤道:“刘名捕,请暂且留步!”

    刘夏凉微诧转头。但见季怜月快步走到他的面前,深施一礼,“昆仑无别门季怜月有礼了。我曾听四师弟说起,刘捕头于他有仗义执言的相助之恩,季某在此谢过。”

    “公子言重了,些许小事不足挂齿。”刘夏凉还了一礼。

    “刘名捕高义。”季怜月直身相望,诚声说道,“现季某还有一事想向刘名捕求助,还望应允。”

    刘夏凉挑眉奇道:“不知季公子所求所事?”

    季怜月指了指遥望二人谈话,一派好奇却止步不前的沈得厚与莫蓝水,说道:“刘名捕久居京城,不知能否为那两帮人马安排合适的住宿之所?”

    刘夏凉心下一笑:刚才听他言词凿凿,还以为有何神通,却原来是在打他的主意。不过此事不容他推托,当下爽快答允。

    事情已了,客栈门前看客纷纷散去。距此不远的茶楼上,也有两位不同寻常的看客相辞而去。二人俱是富家公子打扮,一位胖如稚童,一位胡服英武。

    待那胡服公子离去,侍立在胖公子身旁的随从恨声说道:“女人就是女人,被人三言两语就说得怕了,竟然不曾动手。好好的一场帮战大戏,被那名书生搅黄,不如属下找人去教训他一顿?”

    胖公子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目光随杯中茶叶浮沉,“不,这位玉扇公子倒是个难得的人才,不妨想办法拉拢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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