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三九早早睡了,肖东山细想姚子欣进门时的情形,隐隐感到今晚不会安稳。他抱了刀,靠在床上闭目养神。刚到二更天,就听见轻轻的敲窗声。肖东山暗想:“来的好早!”只听得一声娇叱,姚子欣开了窗,显是追了出去。肖东山也轻轻开了窗,跃了出来。他上了房顶,借月光一看,两条人影正朝店后的小山丘飞步而去。他也下了房顶,跟着两人。
只见前面那人极快,姚子欣眼看赶不上,那人反倒慢下来,姚子欣一看,骂道:“臭婆娘!哪里走!”又提速追赶,前面那人又奔得快起来,一会,姚子欣落下一截,那人又慢下来等。
肖东山暗想:“这人分明是在引这姚大小姐入瓮啊,这大小姐也太蛮了点,不怕中埋伏吗?”
姚大小姐发了蛮劲,什么都不管,只是追,不一会转过一个小山坡,来到一片平地上,那人停了步,道:“小贱人,胆子倒不小!”
肖东山追来趴在山坡旁,这时才看清这人原来是那位赠马的杨小姐的贴身女仆。
姚子欣骂道:“臭婆娘,何故一路跟本小姐过不去?”那仆妇道:“我女儿也有你这么大了,她要是像你一样不知羞耻,我哪还有脸见人!说不得,只得管一管!”姚子欣闻言,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大骂道:“死婆娘,别倚老卖老,本小姐不吃这一套。”
肖东山见周围不似有埋伏,这仆妇也不是要杀人放火的样子,心下稍松。
那仆妇道:“你有娘亲吗?”姚子欣道:“哼!我娘‘蝶上剑’秦女侠,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中原大侠姚中天威震武林,乃武林头一号人物,她娘嫁给他爹前还算小有名气,后来再没抛头露面过,武林中知道的人极少,但这仆妇偏偏知道,她也是小吃一惊,道:“原来是姚大侠的女儿,华山秦掌门的外孙女,倒是失敬了!”
姚子欣道:“哼!知道就好,还不赶快给本小姐赔不是!”那仆妇啐了一口,道:“呸!小贱人,我敬的是你爹和你外公的侠义之心,不是怕了你爹、你外公!小贱人,你也真行啊,不怕玷污了你爹你外公的好名声!我真替你娘害臊,我要生你这么个女儿,我早气死了!”
姚子欣大怒,再不能忍,一剑朝仆妇喉咙刺来,那仆妇后退闪开之际,已把两把峨嵋刺穿在指上,道:“好!我就看看你家传武功如何!”姚子欣也不搭话,把一套华山剑法似泼水般使出来,那仆妇上下腾转,一一化解。
肖东山这时看清那仆妇身上没有带那把长刀,随即明白了那把长刀是她家小姐的武器,她就是个背刀的。再细看姚子欣的华山剑法,肖东山不禁佩服,心道:“华山剑法果然是大门派的武功,不同凡响,可惜我没有机缘拜入大门派,这套剑法还有许多奥秘处,要细细琢磨,姚大小姐这样使,好看是好看,就是威力没有十分发挥出来,要是给我练上三个月……兴许只要一个月……就能比这大小姐威力大二倍……这仆妇却是深不可测,打了半天,只攻了三招,其他都是故意相让,而这三招还是分开用来扳回局势的,要是这三招一起使,姚大小姐的剑已落地了……峨嵋刺这种偏门武器原来是这样使法,撩、刺、挂、转、格,双手的呼应,妙啊……”
只听那仆妇一边喂招,一边冷笑道:“姚大侠号称棍棒无敌,十多年未逢对手,秦掌门威震武林四十多年,却教出你这么个不成器的贱货!你学的武功啊,就和被人嚼过的甘蔗一样,只剩下,渣!” 说到“渣”字时,她的峨嵋刺打中姚子欣的右手,姚子欣拿捏不住,长剑哐当一声落地,那仆妇另一枚峨嵋刺一撩,把姚子欣腰上所系香囊挑了过来。那仆妇骂道:“我馨洋阁的香,你也不配戴!”
肖东山出生官宦之家,自然识得一些公子哥,听其中喜欢调脂弄粉的说过,这馨洋阁的香,是当世第一名香,价格昂贵,只有皇宫内院、王公大臣家的亲眷才用。没想到这仆妇竟是馨洋阁的人,也就是说那赠马的美貌女子,也是馨洋阁的人。
姚子欣道:“别……我的香囊……还给我……馨洋阁的香,又怎样!皇宫内院能戴,我就不能戴?”
那仆妇把香囊收好,冷笑一声:“馨洋阁的香,自然不是只有皇宫内院能戴,乡下村妇只要买得起,也能戴!只是这个香囊,不说你不能戴,就是皇后娘娘也不能戴!”
姚子欣捡起剑,又是一剑刺来,口中只道:“还给我!”那仆妇用峨嵋刺格开,道:“好不晓事的贱人,不给你点颜色看看,还道老娘和你身边的人一样,要处处宠着你!”等到姚子欣再一剑刺来,两根峨嵋刺交叉架住剑,只一绞,又夺下姚子欣的长剑。那仆妇两根峨嵋刺都交左手,闪身上前,右手在姚子欣脸上一摸,只见姚子欣粉嫩白皙的脸上瞬间黑了一大块。
姚子欣只觉脸上一凉,大惊,道:“什么东西?”那仆妇道:“我馨洋阁不关会制香,还会制毒!七日后等你脸烂了就明白了。不过,反正你长得这样丑,脸烂不烂也没甚么打紧!”肖东山暗道:“这婆子好有手段,不似杨姑娘的风格。这姚姑娘的相貌,和你家小姐比自是大有不如,但也算清新秀丽,哪里丑了!” 姚子欣果然闻言大骇,道:“我和你无怨无仇,为什么下毒手害我!”声带哭腔,眼看就要流下泪来。那仆妇道:“要保住脸蛋倒非难事,以后离这香囊的主人远一点,说不定天可怜见,我这毒药失了效,我家终归是专制香的,制的毒还在调试中,时灵时不灵,很是难说。”肖东山暗道:“这婆子鬼话连篇,多半是吓唬姚姑娘的,不过姚姑娘一定不敢十分不信……这香囊的主人……是说谁呢?……这香囊又怎么会在姚姑娘身上呢?”一时也琢磨不透。
那仆妇把夺来的长剑朝地上一扔,冷笑一声,快步走了。姚子欣呆在原地,半天没动,好久才跺一跺脚,咬牙捡起长剑,走了回来。肖东山跟在后面,也偷偷回了客栈。
肖东山回了房,见三九睡得熟,也上床睡了,只听远处隐隐传来呜咽之声,弄得肖东山心中也怜惜起来。
第二天天刚亮,姚子欣就哭丧着脸牵马走了。
一会,小二又端药汤来,三九却哪里肯喝,道:“山贼哥哥,你就饶了我吧,我病都好了,还喝什么啊!这药难喝死了!”肖东山只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道了半天,最后又是喊打,又是许诺买糖吃,好不容易让三九喝了药。肖东山烦躁不已,最后说:“好!明日就上路,送你回去!”
吃过晚饭,两人正在大眼瞪小眼,闲得无聊,突然,店小二领着一人进了院子,说道:“这位爷就在这最里面!”肖东山急忙往外一瞄,只见古水道人大踏步过来敲门,喊道:“肖东山!肖东山,你小兄弟的病好些没?”
肖东山急忙开了房门,道:“道长,感激不尽!我小弟的病大好了!还劳道长亲自来探望!”古水道人大摇大摆进了门,三九上来行了一礼,道:“道士叔叔,得亏你给我看病!”古水道人摸摸三九的头,以示回应。
肖东山见古水道人进来,扭扭捏捏起来,连脸都红了一半,古水道人见他怪模怪样,不禁连看他好几眼,肖东山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古水道人吓了一跳,道:“你做甚!”肖东山道:“请道长教我医术,诚心要学!”古水道人在长凳上迤迤然坐下来,道:“你还诚心啊!”肖东山跪行上前,道:“诚心得很呢!”古水道人看了看他的脸,道:“面相还行……嗯,你又不知道我医术是高是低,就要学?倘若我不过凑巧会看一点点小病,你怎么办?”肖东山道:“那也是好的!医术不论高低,量力治病救人就是。”
这句话深得古水道人之心,脸上却不显露,道:“也罢,就收你做徒弟。”肖东山听了大喜,喊道:“师父受徒儿一拜!”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古水道人道:“好徒儿,起来起来!”从背上褡裢里掏出一本书来,递给肖东山道:“徒儿,师父送这本书给你作收徒礼,这书是为师亲自所写,你可收好了!也顺便让你安个心,知道为师不是只会一点点医术!”肖东山陪了笑,连道:“是!是!”接过书一看,封皮写着《易简方》,翻开一看,全乃小楷,笔力苍劲。肖东山知道这是古水道人手书,这礼物非同小可,又跪下来磕了三个头,这才把书收好。古水道人见他有礼,心中也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