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离抱拳道:“玩笑话,老哥你继续。”
杨伯才拿起金光闪闪的烟杆,在桌子边缘敲敲,压低声音道:
“有可靠消息说,最快明后年,河对岸又要发生一次犇潮了。”
游离心中一动,忙问道:“老哥你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当真可靠?”
杨伯才神秘一笑,“哪儿来的你就别管了,反正可靠性我只敢保证一半一半吧。再者说,你没注意到镇西四五里外正在兴建的河港,最近更加忙碌了吗?”
见游离一脸茫然,杨伯才这才想起他对河港一事所知不多,便解释道:
“你知道的,踇隅河往西北流淌两三百里,便在安西城西南五十里外与伏龙河交汇。如此,安化镇便可通过水运与安西城连通。兴建新的河港,就是为了将北边三座山中的矿石运出去的。”
游离恍然大悟,追问道:“这与犇潮有什么关系?”
“嘿嘿,新河港的前期规划我也参与了。按计划,河港最快也要明年下半年才能全部建成。可据老哥我观察,坑冶司那边显然下令加速了,哪怕是这寒冬腊月,工地上每天还有人凿土动工咧。”
游离心领神会,“你是从朝廷的反常举动中自己推测的,还是说,朝廷的举动只是你消息源的佐证?”
杨伯才露出意味深长的一笑,不再多言,显得讳莫如深。
半炷香后,游离一脸凝重地走出杨记药铺,看看天光尚早,便往史松寒铁匠铺踱去。
踇隅河的南岸,原是一片树林,沿河流溯游而上,越过山脊,便是一望无垠的高山草原。
自从大随与大桓两国开战后,越来越多的流民为躲避战乱,陆续迁居到踇隅河的北岸,就地伐木垒石,与零星的几户原住民一起建立了一个小村寨。随着战事的推进,丹泽帝国的边军安化营进驻此地,并以这里作为粮草、马匹的中转站,使得小小的村寨渐渐发展成为一个初具规模的边境小镇。后在镇民的请求下,当时的安化营指挥使,便以本营的番号为小镇命名,这就是安化镇的由来。
之后的几年,随着河北岸的好地块被占尽,便有后来的流民无视原住民的劝阻,擅自越过踇隅河,准备在南岸定居。然而,先后去的四五拨、上百号人无一例外,全都在抵达河南岸的当晚暴毙。
为此,安化军派遣一支数十人的队伍越河探查,发现那些人死状极其可怖,大多数尸体被踩踏成了肉泥,仅存的几具相对完整的尸体上,亦是布满深可见骨的牛蹄形的印痕。饶是这些身经百战的士兵,都看得头皮发麻,遍体生寒。
后经本地猎户提醒,安化营这才在得知,那些蹄印极有可能是踇隅大草原上的野牛所留。于是,安化营又派出一支配备了步军和弓箭手的强力队伍,试图摸排踇隅河南岸的森林和草原,结果却遭遇野牛群的冲击,一度引发了一次小型的百牛奔涌的“牛潮”。
在经历过惨重的损失后,安化营立即向上汇报了情况。不久,镇西军大元帅寇毅亲自陪同两名朝廷修士,前来调查。
两名修士留下寇毅,二人孤身深入踇隅大草原,数日后重伤而还,一度引发安化军内部的小规模恐慌,好在因为寇毅的亲自坐镇,才勉强平息下来。
又过了数月,大随政事堂正式对外宣布,随军止步踇隅河,河北之地纳入帝国版图,河南仍为无主之地。并郑重承诺,只要大随国祚存续一日,便一日不会进犯踇隅河南岸。
这一诏令颁布后,倒是并未引起天下人太大的反应。然而吊诡的是,就在这不久之后,大桓国也紧随其后,颁布了类似的诏令,仿佛急于表现着什么。
虽然两国朝堂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低调处理,对于有心人来说,此事显然不会这么轻描淡写地揭过。
杨伯才便是那有心人之一。
他当时刚从关内返回家乡朝山镇,预见到隔壁的安化镇大有可为,便在此开设了药铺,并趁着安化镇放宽入籍标准的机会,干脆迁籍到了这个新设的邻镇。如今看来,此举当真是眼光毒辣,他不仅因此积累了万贯家财,更是一举荣升安化镇的里正一职,成为本镇的一把手。
游离回想着杨伯才的话,知道他透露的这些消息,一定是被朝廷和安化军联合封锁的秘辛。正因为如此,他依然产生了一丝不真实的荒诞感。
因为对于外人来说,十分恐怖和神秘的踇隅山野牛群,他的师父璇玉子却似乎十分熟悉。更过分的是,璇玉子还时不时主动去找那牛妖王的“晦气”,只要得空,便会跑到踇隅大草原找牛妖王干架。以至于游离一度以为,那牛妖王好像并没有外界传说的那么可怕。
所谓不打不相识,他坚信,自家师父肯定与那牛妖王十分熟悉。可惜师父已经闭关了,不然他还真打算好好询问一番。
至于杨伯才口中的犇潮,其实正是当年安化军所引发的小型牛潮的升级版。至于犇潮的声势究竟有多恐怖,在世的本地土著都没有亲眼见识过,只是从祖辈的口中听到过只言片语而已,并根据祖辈的谈牛色变的反应,不免跟着添油加醋了一番。
如今的安化镇,可谓寸土寸金。河北岸的土地已经被挤占一空,于是乎,很多缺乏敬畏之心的外来户,不免将歪心思打到了河南岸。
此时,游离正站在河北岸,望着忙碌的河南岸,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个画面:
辽阔的高原草地上,千牛万牛齐奔腾,大地也被踩踏得震颤不已。乌泱泱,轰隆隆,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那情形,想想都让人感到震撼吧?游离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