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飞有什么规矩呢?
红梅十分奇怪,抛开这些天韩飞的表现不算,在她的心目中韩飞就是一个毫无底线的人。当然了,这不是形容他坏,而是形容他软弱。
别的就不说了,那左慈觊觎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言语便宜不算,动手动脚也非止一回,她不是没告诉过韩飞,但韩飞的表现让她十分失望,只是一味的让她忍让,这也是那天左慈追她,她宁可躲回自己房间也不向韩飞求助的根本原因——若不是害怕给定国公惹来麻烦,按照她的脾气,早就把左慈剁成肉酱喂狗了——但她确实没有想到韩飞会替自己出头。
这几天她其实一直在暗中观察韩飞,终于得出了一个特别匪夷所思的答案:韩飞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韩飞了,当然了,这并非她看破了发生在韩飞身上的诡异事件,别说她这个刚满十八岁的小丫头了,便是白鹤那样几乎要摸到陆仙门槛儿的得道高人都未曾看穿。
少爷好像换了一个人——这就是她得出的结论——如果不是相貌和从前丝毫没有差别,甚至连一些习惯都未曾改变,她真的会认为有人杀掉了韩飞,然后又易容成了他。
当然了,这世间没有这么高明的易容术,就算真有,也不可能瞒的过她这个从小陪韩飞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
“我的规矩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斩草除根。”韩飞笑嘻嘻的说道,接着不等红梅有所反应,忽然正容起来:“开玩笑的,其实我没那么心狠手辣,我只想活的开心点儿,只要符合这个原则,什么我都能干的出来。反之,谁要是让我活的不开心,我同样什么都干的出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红梅居然从韩飞最后的这几句话中感受到了浓浓的杀气,异样的看他一眼,见他恰好挪了挪身体,碰到了伤口,疼的呲牙咧嘴,不禁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暗笑自己可笑,一个连武功都不会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流露出杀气呢?
夜深人静,夜空中不时传来几声布谷鸟的叫声。
韩飞的帐篷内依旧点着儿臂粗细的蜡烛,红梅躺在角落里早已睡着,韩飞却捧着那本静贵妃所赐的《春秋》看的入神。
詹乔没有吹牛,涂抹到他伤处的金疮药确有奇效,不过两三个时辰下来伤口竟然全都已经结了疤,碰一下虽然还疼却已经不像开始那般强烈,最起码韩飞用不着一直保持趴着的姿势了。
“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涤除玄览,能无疵乎……”
韩飞默读着藏在春秋大义字里行间的蝇头小楷,已经记不清这是第五遍还是第六遍了。听说魔教阴阳两极心法脱胎于那本藏着成仙秘密的《长生诀》,若是让这个世界上的人知道阴阳两极心法当中的许多句子都来自他梦境中的那本《道德经》,不知他会不会变的炙手可热起来。
《长生诀》三分,分别演化出了三种神奇的修行心法,其中居然还包含了枯禅神功那种一听就和梦境中佛教有关的心法,这让韩飞不得不怀疑那个逍遥子究竟是不是也曾去过他曾去过的那个梦境。
另外还有历史当中记载的几个天选之子,什么孔丘啦,李太白啦,包括北胡女帝萧昭,当朝大学士,国子监祭酒朱熹,以及那个写出旷世奇书《石头记》的柴小小。
该不会全都去过那个梦境吧?
所以其实刚才他对红梅有所隐瞒,这次去京都,除了那三个理由之外,他其实最想见的人是朱熹和柴小小才对。
当然了,在那之前,他更想把自己的心窍接好——他已经感受过了天相境界高手的威力,可能这个世界和那个梦境有本质上的不同罢,陆仙之上,踏碎虚空,羽化登仙确有可能——他原本不该怀疑的,但来自梦境的那个灵魂太过强大,已经渐渐的占据了主导的地位。
武者的力量来自紫府,按照红梅的说法,紫府就是心脏的别称,这也是修行功法被称为某某心法的根本原因——无论什么心法,都是教人引导天地之间的力量归于紫府,然后流于全身,发挥威力。
境界越高紫府越强大,天相以上及至陆仙甚至可以将紫府修炼强大到可以直接引导天地之力为己用。
这也是韩飞心窍不通无法修行武道的本质原因,倒不是他感受不到天地之力,他的天分其实还可以,当进入某种玄妙的定界之时,是能够感受到那些游离于天地之间的能量的。
可惜心窍不通,无法收归己用罢了。
他的记忆很好,阴阳心法差不多已经可以倒背如流了,却仍旧对紫府毫无帮助。
他忽然有些心烦意乱起来,将手中书丢到旁边,咧着嘴起身,蹑手蹑脚的向帐篷外走去。
红梅倏地睁开眼睛,又缓缓的闭上了。
这一日行程不短,虽还没有离开云州境,离着云州城却已有好几百里了。
地势渐趋平缓,气候也有所变化,空气不再潮湿,没了这个季节云州城每到夜晚几乎都起的雾气,夜空就显得别外的清澈起来。
熟悉的夜空,和梦境中的那片星空没有任何的不同。
韩飞仰头打量一番,愈发的心烦意乱起来,正要回去睡觉,忽听远处有女声传来,心中一动,悄悄的走了过去。
“怎么你还没睡?”东方雪晴到底也是三品上的高手,老远就听到了韩飞的动静,扭回头来问他。
“你不也没睡嘛,一个人自言自语的,怎么,想家了还是想我了?”
“呸,狗嘴吐不出象牙来,昨日之事我还没找你呢,还敢胡言乱语,信不信我揍你?”东方雪晴挥了挥小拳头,没吓到韩飞,反倒惹他轻轻一笑,道:
“昨日那不是被逼无奈嘛,不那么说我怎么有理由替你出头呢。”
“哼,强词夺理。”东方雪晴别过了脑袋,将下巴搁在膝盖上,忽然问道:“你想家么?或者,你体会过思念的滋味么?”
韩飞怔了一下,走到东方雪晴旁边挨着她坐下,先哎呦了一声,这才说道:“断舍离嘛,这好像是释家的说法。其实啊,分别本来就是人生常态,我也不是什么例外。只是我偶尔会想,假如那天真能重来一次,应该过的再庄严一点,正式的吃一顿饭,碰一杯酒,好好看着对方的眼睛,郑重的说声永别。”
东方雪晴歪头愣愣的看着韩飞,良久忽道:“你爱过一个女孩子对吧?她怎么了?永别,死了吗?”
光线其实并不明亮,哪怕近在咫尺,韩飞眼中的东方雪晴也不过一个黑影而已。
他沉默了一下,轻轻道:“算是吧。”
“你这人其实还不坏,嗯,你一直没问过我那页《长生诀》,现在我想告诉你听:‘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取彼此。”
韩飞心头俱震,这段他知道,还可以确认,绝对不是在那本《春秋》的字里行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