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阮碧重复着。
“好，交易失败，我要你充满怨气的灵魂。你想要什么。”
“我要让他恢复记忆。属于我们的记忆。”
“满足你的需求！”
月娥回来的时候阮碧已经离开，不过屋子里还没有散去的气味说明了一切。她鼻子嗅了嗅，眼珠子滴溜溜转：“她跟你可真有缘，每次见都是冬天。”
【四】
天刚蒙蒙亮起来，视线还有些模糊。
方将军府一处厢房早早地便燃起了灯。
阮碧寻了颜色鲜艳的口脂，青眉纤细勾勒，妆容是少有的精致，粉色花钿点缀在额间衬出她清丽的容颜。就连身上的长裙也是她清晨从食里春风出来时新买的城中女子最流行的款式。
从小厨房出来，端着自己亲手做的鲈鱼羹，她记得方宇泽小时候偷偷跑出去玩耍，和那村子里的孩子们发生争执，你推我搡之间落了水，被救上来却一直高烧不退，好不容易退了烧却吃什么吐什么。
那时候，她对他的担忧丝毫不逊色那些大人。
她是方府的养女，五岁之前一直跟随自己的父母生活在连名字都不为人知的青禾镇，那里土壤贫瘠，人们生活困苦。恰逢一年天灾，一场天火将庄稼烧了个精光，颗粒无收。
爹娘带着她一路逃荒逃到千恋城，娘亲在途中生了病，她又年纪尚小，什么都不懂，只能靠爹爹一人去偷去抢去乞讨，将好不容易得到的食物全都给了她和娘亲。
她多天真啊，每一次父亲回来，都笑着跟她说：“小碧啊，快和你娘去吃，爹爹在外面都吃饱了，就剩你俩了。”
她就信了，饥饿的她看见吃食，埋头吃起来根本就没有看见父亲那悄悄咽口水的动作。
爹爹总是比旁人回来晚一些，那时的她在想什么，她看见早早回来的男人们和家人一起吃着食物，内心不住地抱怨爹爹怎么还不回来。
却从不知晓父亲每一次回来之前都会去远郊的溪水边喝足了水，再奔波着回来。
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娘亲的病便撑不下去了，爹爹背着娘亲跑遍了城中的医馆没有人愿意给她们治病。
终于，爹爹那向来挺拔的身影突然一晃倒在地上，任她怎么叫都叫不醒。
她听到城中的那些人说：“又饿死一个，她这娘估计也没多少日子了。这孩子也是可怜。”
“可怜别人干什么，东边逃荒的那么多，今年收成又不好，管好自己就行了。”
那些人冷眼旁观这一切，谈论起来就像是询问“喂，你睡醒了吗？”一样平常，丝毫没有对生命的敬畏。
没有药来为娘亲续命，阮碧每天从别人那里抢来的食物也根本就不够维持基本生活，终于娘亲也在同年的某个夜晚离开了。
【五】
那一年她六岁，经历了天灾，感受了父母离场的悲痛，仿若一瞬之间长大了很多。
她用细长的枝条将破庙里的茅草连成大片的草席，勉强可以将爹爹和娘亲的身体盖住。
她学着那些戏文里的法子，在城街上寻了一处不算偏僻的空地，跪在那里，希望可以遇见有钱人把她买回去，然后她就可以拿着那笔钱将爹爹和娘亲好好地安葬了。
可是那些有钱的主儿都看不上她这幅鬼样子，营养不良的身体，瘦的只剩下一副骨架子，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干净，还满是伤口。
买回去不说能不能干活，还得先花钱给人看病，看好了倒是好说，看不好亏了本也好说，沾了满身晦气却是得不偿失。
所以即便她很会说话，却还是一早就被判了死刑，甚至连被人拯救的机会都没有。
她脾气也倔，偏偏要跪在那里，谁劝也没用。哪怕别人因着占了地方的由头打她骂她，她就是死跪着磕在那里。
爹说了，世界上是有好人的。
可能上天开了眼，那一天方家小公子跑出来玩耍，就碰上了阮碧被人驱赶的一幕。
如何说第一印象呢？
那小小的人儿一脸倔强，任打任骂一声疼都不带喊的。
明明是冬天，她却穿着很单薄的短衫，短衫皱皱巴巴的，泥土和血渍沾染在上面像是一朵花一样。
他小大人一般走过去，轻轻呵斥：“不要赶她。”
那些人都知道他的身份，纷纷避开，没等他询问，阮碧已经抓住了他棉袄的袖子，干巴巴的小脸上一双极其渴望的眼睛那么吸人：“你把我买回去，我什么都可以做。”
“好。”他那么小，说话却很清楚，他将她满是冻疮的小手抓起来，捧在怀中捂进棉袄里面，紧紧贴着他的里衣，微微皱着眉头：“你手好凉，我帮你暖一暖。”
他是阮碧生命黑暗时的一束光，是那个冬天最温暖的的存在。
阮碧被领回了方家，将军夫人怜她孤苦将她认作养女，成了别人眼中羡慕的方家小姐。
从那时起，她的生命里便住进了一个叫做方宇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