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院门,看到那两棵如今愈发高大的合欢树,冬日里光秃秃的连片叶子都没有。周衡也不以为意,打发了身边的丫鬟先进屋去,自己则走过去把头轻轻靠了上去,闭上眼睛叹息一句:
“阿复,我好想你…”
又忍不住冷笑一声再继续跟心里那个人老调重弹:
“一边喊我作娘,一边又不忘自称朕,果然是今时不同往日啊!唉,阿复,有些事,如果能重来,咱俩是不是可以不用那般选择,你是不是也不会…”
可惜如今无人能给答案,只有顶上的寒风畅通无阻地呼啸掠过。
周衡打一个冷颤,抬头拍拍树干,又忍不住叹息一声,在丫鬟出来劝阻之前,低头萧索地往屋里去。
之后过了两日,宫里果然派了人把那马首玉雕送了过来,周衡让人放在了内室。
当晚对着那马首看了又看,倒是忍住了没上手摸它,只在夜晚熄了灯躺下后,如往常的每一个夜晚,对着幽暗的账顶跟心里那个人继续说话:
“阿复,今儿终于得了那马首玉雕。唉,想到当年为了这玉雕对你发难…”
“你放心,我如今也想通了,这世界已没有了你,那我还不如回去,说不定、说不定咱们俩就能再次相遇呢?”
“我虽然舍不得阿蛮,可是阿倞这孩子真的很好,有他照应着,不用担心。且当初那误打正着的阿mán,总能让皇帝对她念一丝旧情吧?罢了,再这么过下去,我早晚是要来找你的。阿蛮她毕竟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就当我这做娘的对不起她了!”
“阿复,你走的那天晚上我就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想清楚了,阿云后来也把你写的信给我看了。我虽对他有母子之情,但你才是对我最重要的人,也是我留在这里的唯一理由。你走得这般憋屈,我既没有证据,也没有能力替你报仇,且为了阿蛮和阿荣,还有阿元她们,便只能依着你的意思,强行忍下了!”
“可是真是想不通啊,明明当初那般疼爱的孩子,我真是把他视如己出啊,为何如今变成了这般面目可憎的样子呢?难道坐上那把位子的人,真的都要忍性绝情么?可你明明都已经早就交出兵权了啊!咱俩也从未挟恩图报啊!”
“我也知道如今悔无可悔,当初靖王府遭人算计,所有的事都是被人推着一步步往前、逼不得已。可我当初那样遇见你,总以为老天爷垂怜,会让你我长相厮守、白头偕老的!唉,只能说,就像长姐宽慰我的,虽然不能彼此携手终老,阿复,你在我心里,总算永远是那般的好模样,而你,也终于不会看到我鸡皮鹤发的样子了…”
“还是等过了年再走吧,等过了年,很快也就清明了。唉,一晃也差不多三十年了,那会儿我便是趁着清明放假时出门玩,这才误打误撞进了咱们这府里,又误打误撞地碰了那马首玉雕的眼睛。想来凡事皆有因果,既然老天爷不让咱俩好好过完这一生,那我如今就听你的话,再去把那周家小姐给替回来吧!等她回来发现自己终于如愿以偿地做了靖王妃,想来都一把年纪了,应该也不会太怨恨我吧?又或者,她该不会已经去世了吧?按说21世纪医学发达,就算人真的没了也不要紧,横竖我和你还是能在另一个世界相遇的。阿复,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想到如今这每一日都觉得无比漫长…”
“冬梅,里头王妃是不是又在自言自语了?”外头值夜的冬雪轻轻推了推旁边的丫鬟。
“哎呀,不是每天晚上都这样么?有啥稀奇的!”刚好有点迷糊了的冬梅不耐烦地翻了个身。
“唉,王妃与王爷如此恩爱,可惜天不假年啊!”冬雪已经定了亲,打算年后出嫁,这会儿心里想的便多些。且王妃素来待人和善,得知自己年后要成亲,且日子是在二月初,还说到时要给自己添妆呢…
外头两个丫鬟的动静,周衡并没有听到,这会儿,她只是如往常那般,闻着枕头里似有若无的合欢花清香,看着手里那枚“周而复始”的印鉴,轻轻地说道:
“阿复,我要睡啦,晚安,咱们梦里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