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跟着我。”话中之意,便是拒绝。薛铁的手掌,血气浑厚,是自幼练拳所致。拳掌无锋心亦无锋,如何能够握住双锋剑。
薛铁并不意外于白阳的拒绝。他的爷爷自创了一套拳法,他的父亲、二叔还有弟弟妹妹,都是从幼时便练爷爷的拳法。从没有握过剑的人学不会至强的剑,这样的话,小丫头曾经对他说过。
薛铁抬起头来,双目炯炯地看向白阳,毫无退缩之意。他缓缓起身,推开竹椅,摆了摆自己雪白的长衫,又盘腿坐在了地上,用一手拄着下巴,一手敲打膝盖,幽幽开口,说起了薛家的故事:
“阁下已然知道中州薛家十年前的惨案,却不知道我的爷爷。我的爷爷姓薛名浩,人送外号薛白璧,意为白璧无瑕,中州以及中州临近的地域提起我爷爷,常有白璧无瑕镇中州的说法。镇中州啊,对于如今的薛家,这样的名号,不知羡煞了多少旁人。中州的另外两大家族王家和张家与薛家有利益争端的人,都不敢对爷爷无瑕白璧的称号有任何不敬之处。然而,我却不喜欢所谓的无瑕白璧!”薛铁握紧了膝盖,话到此处,蓦然激动。
白阳睨着他握着膝盖的手,提壶的手突然颤了一下,抖落了一滴清酒。他既意外于白璧无瑕的称号,也意外于薛铁的话。举杯猛灌了一口,白阳将酒壶抛给了薛铁。薛铁伸手接过,提着酒壶摇晃起来,却并不喝酒。
“爷爷严于利己宽厚待人,一生讲究正气凌然,从不做任何有损道义的事。从我记事起,爷爷就在奉献自己,既为了中州,也是为了薛家。可是,爷爷的处事方法太过软弱。他从不与人人发生争执,每当薛家与人发生争端的时候,他总是坐在柳树下的摇椅苦思冥想一个能够保全薛家和对手家族的两全之法,甚至在薛家在对抗中得胜的情况下,他也要让薛家退步。
薛家,不是没有锋芒,而是将锋芒藏得太深太深。爷爷的处事之道,能够为薛家赢得白璧无瑕的名,却没有办法保证薛家的长久繁荣。
而我来到华山,不单是为了见您,也是为了让薛家有锋芒。我觉得,这也是爷爷的想法。”薛铁接住酒壶仰面喝了个精光,带着满面酒滞,双手抚膝,重新跪向白阳。
薛铁的话,让白阳想起风霄的藏锋剑法。藏锋不是无锋,而是将剑法藏起来在合适的时机释放击杀敌手。藏锋可以不露,但是不能没有。薛铁下的决心很大,肩上背负的责任也很大。有时候家族与人族,只是相差一个字而已。
白阳摇着折扇荡着秋千左想右想想不出反驳薛铁的话。
白阳不知道,薛铁在剑墙前见到白阳的时候,便在想今天的话,便在想白阳如果拒绝他,他该怎样改变白阳的想法。
白阳从兜里掏出了一壶一口香扔给薛铁。薛铁赶忙接住,眸光登时大亮,热切地抬起头盯着白阳。
“去剑墙吧,这些话应该对剑说,拿剑,入华山。”
薛铁身子一顿,脑海之中一道灵光炸闪,欣喜地蹦了起来,转身便跑,一连把自己绊出几个趔趄,火急火燎地向华山剑墙跑去。他心心念念的华山,心心念念的锋芒,即将被握在手里,怎能不为之激动。
逍遥道内的风凉飕飕的,薛铁却觉得全身热流涌动,好似境界都要提升了一般。
“呀,忘了一件要事!”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薛铁的心忽然紧缩了一下,猛地站住,踉跄着转身向山上跑去。
白阳正在闭眼假寐,内视自己的身体状况。听见薛铁嘘嘘的喘气,不由挑起眉毛。
薛铁将酒壶放在地面上,正了正衣冠,瞧着白阳的脸色,试探着问道:
“阁下,可否晚一些去中州?”薛铁一脸微笑也该不住哀伤神色,却并非央求,只是随口一问。
白阳睁开眼睛,空洞的双目将薛铁吓了一跳。正当薛铁准备拿起酒壶逃跑时,白阳沉吟说道:
“不行,有人等不及了。”
“在下明白了。”薛铁再次对白阳行礼,咽了咽口水,不再多说一句废话,再次向山下跑去。
白阳看着他的背影,许久没有闭眼,也不知是在思考薛铁是否真的懂了,还是思考其他。
他坐着秋千荡漾起来,把自己荡进了菊葵相间的花田。菊田里也是向日葵的,只是这些向日葵都很矮,约莫一米高,与寻常的向日葵相差很大。白阳弯腰,抚摸着菊花的金黄与葵花的花子,眉头皱起又展开,反复了数次。
月亮升上高空之时,白阳坐回了秋千,闭眼调息,开始醒来之后的第一次修炼。
“我也不够强啊。”月下白衣人喃喃低语。
打坐入定之时,熟悉的话语回荡在浑噩的脑海之中:
“你们负责征战天下,我负责护院看家,有哥哥在,谁也别想踏入云都一步!”
“看家就看家,为什么要离开呢。”
第二日,菊田之内,空酒壶堆成了小山,有的碎了,有的仰头看着孤傲的天。
白阳看着被太阳赶走的月亮,一夜未眠。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明月永远在。
白阳有些讨厌自己的身体了,无法饮酒醉,只能自醉。
咔嚓!碎裂的声音又一次响在空地上,白阳擦了擦嘴角,少见得咒骂道:
“真他娘的是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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