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界小说网 > 女生小说 > 冬叶夏铜 > 第四章

    黄昏的风从成排的树荫下穿过,广场中央铜鸟高仰的喙中喷出的水染上了璀璨的绯色,云间,尘影浮动,倦鸟归巢。

    纪沅跟在千流身后缓缓地揉着太阳穴,显然对报名时的人潮汹涌还心有余悸,偶尔用闲置的简易地图扇下风,旅行箱滚轮滑行的动静浩浩荡荡。在她带路持续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寝室之后,千流从自己收到的纸袋里拿出一样的地图,一声不吭地超过了她。

    纪沅无聊地欣赏四周,一时兴起从口袋里取出学校统一派发的胸针,两指夹着比向广场里高大的铜鸟,同样栩栩如生的工艺,都是即将飞起的姿态,同样的材质色泽,流金的校徽就是这样,不需要任何寓意和文字,因为没有不知道流金的人,学院也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

    “千流,习惯就好。”纪沅将胸针别好,突兀地说出这么一句就没有了下文,但千流也没有追问,只是无声地点了下头,刚想回头便听到身后变得厚重的嗓音:“终于看到人了,是不是快到了”

    千流把地图递给她,但才伸出一半就抽了回去,对比着扫了一眼,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转过身继续带路,他垂下的眼里略带探究,总感觉纪沅表情有点古怪,明明刚刚自己直接超过她的时候她也没什么负面的情绪。

    路边穿着同样制服的两个男生在树下交谈,一条巨大的白色长毛狗跟在他们脚边,较高大的那个人在他们接近以后向这边瞥了一眼,随后歪歪脖子,笑得人畜无害:“你好,又见面了。”

    “你好。”纪沅挥着地图语气有些惋惜,“衣服很合身。”

    男生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挑起一侧嘴角,眼眸微深:“当然,我又不是借了件衣服混进来看风景的。”

    纪沅忍住再次揉太阳穴的冲动,懊恼在眼底一闪而过:“既然都在一个学校,那以后就承蒙关照了,我叫纪沅,读高一。”

    “我们也都是高一。”树下一直倚着树没有出声的人站到与男生并齐的侧面,伸出手说,“方便的话,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纪沅额角抽了抽,只好轻轻回握一下:“可以,什么问题”

    “司丞,你居然。”男生表现得有些夸张,瞪大了眼睛就像见到什么珍惜物种的化石活过来一样嘴巴都没有合上,没有人回应他,很快又换上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不好意思,我只是有些吃惊,哦,小沅,我是齐翎,叫我翎就可以了。”

    纪沅和男生交换了一个眼神,里面的无奈极其相似,两个人都忍不住小幅度地笑了。男生犹豫片刻,面部转回平静:“那天的面,好吃吗”

    纪沅禁不住挺直了脊背,认真地斟酌词句:“味道很不错,但是面条欠了点筋道,可能是揉面的时候力道不够导致的。”

    “好啦,司丞你真是的,不要这么严肃嘛。”齐翎手掌绕的链子增加几圈,蹲下搂着狗的脖子,手指在耳朵内侧磨蹭,狗的耳朵颤抖竖立,伸出舌头,湿漉漉的眸子倒印欢快肆意的脸。齐翎抬头看向纪沅,狗的视线也随之跟上,这一幕诡异地异常和谐,“小沅,给你介绍一下哦。这个是左司丞,我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我们一直都同校同年级同班,高中也应该是。这只是敖豆,也是我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我们一直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有时还会抱着一起睡,虽然它最近不太乖。”

    左司丞漠然地踩住那根所剩无几的链子,为了不伤到自己心爱的狗翎便急速将手放至地面,司丞的声线平稳冰冷:“齐翎,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介绍我的语气和你的狗那么像。”

    “司丞,我错了,你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计较了。”翎可怜兮兮地哀求,他很清楚被司丞叫全名的后果,一点都没有兴趣尝试。

    左司丞意识到什么似的眼瞳微缩,瞄了眼装作看树的纪沅,血色瞬间涌上脸颊,他咬着下唇踢了踢齐翎手上的链子,撤回脚重新靠在树上,交叠双腿。

    齐翎得救后第一件事就是对纪沅比了个v字,手撑着地面起身时链子落在地上,那一声就像牢狱铜锁坠下一样,失去禁锢的敖豆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跳起来,高度超过千流的身高的敖豆趴在千流肩膀上舔他的脸,尾巴甩得极其殷勤,千流支持不住不停后退着。

    纪沅惊觉过来跑进扶着他的腰,右脚后退支撑重心,顺便探出头叫醒那个呆子:“齐翎,快把你的狗叫回去。”

    “小沅,这是第一次,真的。”翎捡起链子拉了几下,对着纹丝不动的敖豆欲哭无泪,“它还是第一次对别人这么热情,你相信我。”

    “快点,拉走。”纪沅明显感觉手下的身体肌肉开始颤抖,硬邦邦的发凉,于是声音恢复了一些尖锐。

    “翎,你就是太惯着它了。”左司丞拍了下敖豆的脑袋,都没发出声响,狗却很快就跳到一边,伏在司丞大腿上蹭着,喉咙里传出呜呜的哀求。司丞踢开敖豆,歉意地问着:“对不起,没事吧。”

    手绢擦去脸上的唾液,千流呼吸有些急促,将手绢装起来的姿态也不太自然,他拉好行李箱,视线在齐翎的位置停留过可以忽略的时间,只是说:“哥哥,我们走吧。”

    “哦,好吧,千流,你真的没事吗”千流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纪沅只好匆匆告别便追过去。

    从树下看去,两个人汇合后似乎交谈了什么,纪沅拉上了千流的行李箱,千流也没有放开,远远的,就像密不可分的一体。

    齐翎看够了拽着敖豆的耳朵偷偷低语:“小敖豆,你惨了,真的对不起,我帮不了你,你自求多福吧。”

    “翎,我们需要好好谈谈。”司丞说完话没有等他就从树后推出自己的单车,“老规矩,十分钟。”然后就真的离开了。

    齐翎的心咯噔的剧烈收缩,绝望地目视单车离开,他默默戳着敖豆的肚子内心的小人哭得悲痛欲绝,一边戳一边念叨:“都怪你都怪你。”

    敖豆舒服地把头搁在他大腿上,耳朵扑扇了一下,惬意的眯起了眼。

    齐翎拍了下它的脑袋,认命地扛起敖豆,气长长得沉下来,在林荫道上起跑,健步如飞。在他近乎瘫在家门口台阶上许久后,回来的司丞锁好车,查看了一下门上的计时器,遗憾地打开了门,敖豆舔了舔主人的脸,叼着衣领把人拖进了屋。

    铃声铃铛的送奶车路过院子门口,闲散的主妇穿梭,庭院里一直安静如初,几朵野花即将枯萎,在夜幕到来的一刹里芳华尽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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