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翻滚着暗沉细小的漩涡，像大片乌鸦飞过却看不到尽头，光影滞涩的降临，整个世界变得模糊，晦暗。
雨滴砸在玻璃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寒意侵袭到玻璃浅层便再也无法往前，纪沅拉起一角窗帘指尖在朦胧的玻璃上涂鸦出一个笑脸，转过头问沙发上的人：“不取消吗”
泉把小腹上摊的平板翻过来，屏幕面对纪沅的方向，眼睛自始至终没有开阖：“校车都出动了，线路也都规划好了，流金的效率在某些时候不得不说，还真是可怕啊。”
纪沅攥住帘边嘶得将窗帘全部拉开，刷拉的一下稍显刺耳，她的眼神也由茫然被惊醒似得，渐渐被情绪充满，视线游移，随后，纪沅甩甩头发，整理着衬衫袖套，若无其事坐回沙发上捧起水杯啜饮，饮水中借着垂下刘海的遮挡向右瞥了一眼，继而一发不可收拾，余光就像控制不住般不时扫向那边，那张立体感十足的脸在欠缺的光线里打出了完美的阴暗效果，一直掩盖的侵略性也像悄然解开了禁锢一样，这样懒散躺在那里的古泉，却好像蛰伏的猎人摸到了猎枪，扣动扳机的手稳如泰山。
“小沅”泉睁开一只眼朝那边扫过去，唇角的笑意加深，他将平板搁在茶几上，另一只胳膊也垫在了脑后，解了几颗扣子的衬衫撑开一条不大的缝，流畅的线条延伸至小腹，随着呼吸，缝隙起伏变化，“虽然这么说很打击你，但你如果变成这样，不适合。”
纪沅圈着水杯的手放低，左腿交叠在右腿上后背的重量全部移到了沙发里，似笑非笑地从头到脚浏览过他的身量：“衣服皱了，如果进不了礼堂你也就不用想再继续待下去了。”
“反正是穿在里面，没关系啦。”泉坐起身翻出挽起的袖口，略仰起脖子调节领带的长度，顺手抓过纪沅的手腕看了下手表，背过身穿外套的时候转回头，“而且，五分钟也足够了。”
纪沅收腿，俯下身简单地整理茶几上的杂物，水杯里剩下的水倒进桌子上的小仙人球花盆里，杯子倒扣上银灰托架，大部头的书叠成一摞，最上面的一本是卢梭的社会契约论。
修长的影子移了过来，斜停在茶几正中央，也一直覆着纪沅手背，她叹了口气，目光总算留给了走到左侧的人：“泉，你好幼稚。”
“小沅，你不理我我会不开心的。”古泉弯下腰，呼吸无比靠近纪沅的耳畔，浅浅的弧度在他的脸上似乎被反复刻画过，邪魅的面容噙着一抹可以忽略不计的诡异的笑，那声音里的戏谑和狂妄那么明显，以致于弱化了其他的东西。他在纪沅的拳砸过来前站直，云淡风轻地偏头，拳风带起他的发丝，他只是敲了敲纪沅的表壳，双手插进口袋坐上沙发靠背，“小沅，身手不错，可惜，时间不多了。”
纪沅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表，不满地瞪他一眼，从衣冒架上取下自己的外套打开了门，她封锁着门框，遗憾地摇头：“真可惜啊。”
“小沅，你会输的。”古泉摸着下巴，俯视的眸子自信又欠揍，“不过我们现在，还是出发的好，你觉得呢”
“说的也是。”纪沅侧过身让开足以他通过的空间，两个人一前一后沉默着迈下楼梯，不长的路，她望着那个宽阔的背影，手掌按到了胸前那块小小的突起。
纪沅他们跟随指引排队进入礼堂以后，会场里已经密密麻麻坐满了制服严谨的学生，但礼堂却没有任何吵闹的感觉，偶尔的窃窃私语也根本分不清内容。
所以突然出现的正常对话分贝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小沅，这边这边。”某人高高挥舞着右臂生怕别人看不到，他郁闷地挥了一阵见纪沅还没有动，于是从座位里跑出来，翎塞给纪沅一块大白兔奶糖，在她身边转了一圈后说：“小沅你刚来吗刚好我旁边还有空位置，要过来吗对了，上次的事真是对不起，司丞已经狠狠惩罚过我了，你就不要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纪沅的眉垮下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着身后满脸黑线的古泉摊手，“只是，有两个空位吗这个是我的舍友。”
翎咳嗽几声，打量泉的瞳也总是不着调，半响，他拍拍古泉的肩膀，告诉纪沅：“有啊，古泉嘛，我知道的，很厉害，那我们过去吧。”
纪沅点点头，明智地没有多问，那排位子过去后刚好两个空位，她的神色也没有再出现波动，与司丞打过招呼，一行人安坐下来，不知为什么，周围的骚动却好像变得有些大了，以他们这个位置为中心，辐散向会场的每个角落，关于这个问题，纪沅已经不打算弄懂了。
像失去了听觉的能力，交流全部停止了。
金色的水晶壁灯从前到后依次有节奏地熄灭，无数白色的小镭射灯在绕场一周后汇聚至主席台的一点，眉发皆白精神矍铄的老人在台上鼓掌，他说：“欢迎，神的孩子。”
光线忽而旋转，在空中变色，落在学生席最中间的高台，身披黑斗篷的女教员身态婀娜，她在光鲜的红光攒射下举起手中的木刻权杖：“现在，赋予被选中的人领域内的自由。”
俄尔全场陷入压抑的黑暗，这一次的光，是突然从众人头顶的巨型吊灯那里传出的，亮起的是一个螺旋形镀着白金的架子上的一百根白蜡烛，微黄的角落探出一个严苛的学者的半身：“同时，我们将惩罚一切的罪恶。”
第四次光线轮转，淡蓝的光线倾泻出一小片空地，穿着白色礼服的女人显得神圣不可侵犯：“直至，光明升起或终结。”
在全场还处于震撼的沉默下，光线重归主席台，和蔼可亲的老人张开双臂好像要拥抱所有人：“这个世界，将属于你们。”
无数盏灯光同时开启，幕顶下悬挂着那只停留在飞翔前一刻的铜鸟，鸟的腹部里包含了无数年来最前排那些学生呆滞的脸。
纪沅恍惚好像听见泉的低语，混在老人像讲故事一样的语调里都要直接跃过记忆这个环节，于是纪沅拉了拉他的袖子：“泉，你说了什么”
古泉高深莫测地摸着下巴，手搭在两人共用的扶手上看她：“想知道吗”
纪沅用一种我就知道的态度回应他，悄悄地凑向另一边：“翎，你听见了吗”
翎思索了一阵，语气犹豫：“我虽然没有听见，但我觉得知道的人想的都应该是这句。”他顿了一瞬，看向古泉的方向，“不愧是当年为了发展教会建立的机构。”
古泉没有回答，只是注意重新回去了主席台，他的指画着圈，身周玩味的色彩那么浓重，浓重到可以说，那已经变成了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