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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棋子(2/2)


    吴禄贞将酒端的稳稳的,微笑着和众人挨个碰着,大家渐渐安静下来,吴禄贞将那一海碗酒端的稳稳的,豪言道:

    “诸位以为我吴禄贞会一去不返吗?大家觉得间岛问题无望了吗?”

    他来到几人面前,拍拍刘放的肩膀,“这几位兄弟,是留洋的高材生。但是只是因为边疆危殆,他们就愿意和我吴某一起到延边来。我说,你们要从大头兵做起,可是呢,他们连一个‘不’字都没有。他们从来没怀疑过我吴禄贞‘三寸气在,日本人就过不了图们江’的狂言。他们是相信我吗?不,其实我们是相信,堂堂中华,只要每个男儿都挺起胸膛来,就没有谁能侵占我们的土地,欺侮我们的子民!难道间岛问题是靠我吴禄贞一人能解决的吗?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只见他一扬脖子,整海碗的酒居然一饮而尽,“你我都知道,如果国家不强大起来,是根本不可能抵抗日本侵略的,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到时候不只是一个间岛问题,整个中国的存亡都会成为问题。各位,难道不是这样吗?我们要做的事情是非常多啊,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翼成就,横绝四海。我们的事业有多大?我们的责任有多大?岂能因小小挫折就灰心丧气!”酒碗早被他掷碎在地。

    张砺杰只觉得自己一向不会沸腾的血都冲到脑子上。吴禄贞已不知道什么时候拉住了自己的手,喃喃道,“别以为大哥不知道你们所谋深远,去奉天又有什么了不起?大哥还吃过牢饭呢。何况傅良佐传了徐总督口信,说让我带上两个去过俄国的兄弟一同去奉天,这坏不到哪里去。你和其凉随我去,别怕……”

    月上中天,张砺杰看着吴禄贞醉眼迷离,只听他嘴里依然断断续续的似吟似唱道:“经年尘土满征衣,特特寻芳上翠微,好山好水看不足,马蹄催趁月明归……”

    终于从长春坐上了南满铁路的列车,

    张砺杰摸了摸大腿,呲牙咧嘴,一直骑马赶路,从脚尖到头顶,就没有一个地方不疼,不难受的。

    “官身不自由哦。”周北风挑挑眉毛。

    张砺杰自然知道他真正的意思,兄弟说分开就分开了,几乎都没挣扎的时间。而这,完全是因为总督大人需要要询问一下两个冒牌赴俄小间谍,他们就得巴巴的从千里之外赶过去。现在是如愿从军了,可是那也意味着自己成了棋盘上的一个小卒子,任人摆布。但吴禄贞为什么单单叫上他们俩呢?论口齿伶俐,李维当然更合适,就算是长相,也是小李子更白嫩一些。吴禄贞是隐隐的不放心自己在延边?或者,自己的占山为王计和周北风的革命样板计犯了吴禄贞的忌……

    火车慢慢悠悠,张砺杰瞪着窗外除了庄稼就是庄稼的景色,居然眨眼就到了奉天。

    “这是什么?”

    “你眼镜又不是没在鼻梁上,东本愿寺几个大字你还不认识。”周北风嗤之以鼻。

    张砺杰当然认得,只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又不是在玩太阁立志传,居然看到了这几个字。当然,这里是奉天,也是南满铁路附属地,其实也不奇怪。

    “等等。”周北风一脸铁青。眼睛盯着一个路牌。

    张砺杰转过头,“浪速街!你眼睛又不是不在鼻子上边。”

    但他的嘴角已经泛起一丝苦味,浪速是大阪的古称,本愿寺是大阪名刹,这两个名字比邻而居一点都不奇怪。但是任何一个中国人对‘浪速’的第一反应,当然是甲午海战中那条巡洋舰!那条击沉了高升号运兵船,点燃甲午烽火的敌舰!

    奉天,满人的龙兴之地,但这耻辱已经不只是满人的。

    张砺杰想嘶吼,想咒骂。

    “妈拉个巴子的!”

    又野又痞的东北地方骂,却不是从张砺杰口里蹦出来的,骂人的人此刻笑道,“绶卿老弟!”

    张砺杰没想到这个时候有人在叫吴禄贞,以这种省骂开场的方式。

    吴禄贞却笑了,“雨亭,竟然在此处遇到你.”

    “‘雨亭?’”张砺杰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他看了看周北风,他正张开了嘴,比划着一个口型。‘张——作——霖’?!

    周北风并没有发出声音,但张砺杰已经在暗骂自己早应该认出来的,毕竟很多历史人物自己是连照片都见过的,不过眼前这闻名遐迩的红胡子,收拾的溜光水滑之后,竟然,竟然有点秀气,‘妈拉个巴子’从他嘴里喊出来简直让人有点精神分裂的感觉。

    “妈了个巴子的,吴老弟,你不是在延吉边务公署帮办嘛。怎么在这里?我给韩边外那封信好使不?他要是不帮你,妈了个巴子的,老哥过去替你教训他。”

    “这是奉天前路巡防营统领张作霖,去年他帮着吴帮办给韩登举写过信。”周维桢轻声道。

    张砺杰没想到吴禄贞轻骑突入夹皮沟单刀请义军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

    “好使,当然好使。这次总督大人呢,调我到奉天督练处任参议,兼做讲武堂总办。”

    “督练处参议,这可是总督大人栽培啊,现在听说各省新军都他妈了个巴子的归督练处管,老弟前途不可限量。不过间岛的事这么快就了了吗?定边的功劳,恐怕应该再升上那么两级啊。”

    “间岛的事情,现在有傅良佐接手,老弟我落得清闲啊。雨亭你远在洮南,也是调回奉天了吗?”

    “咳,我哪有那个好命?这就要回洮南了呀,继续过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不过这次老哥运气好,逮住了白音达赉,所以我才回了一趟奉天,也和总督大人汇报一下东蒙的情况。真是可惜,不能和绶卿老弟多喝上几杯。”张作霖一摊手,“不过绶卿你回奉天,那也是好事,绶卿你是东洋士官大学的高材生,如果不在总督身边,总督又怎么晓得你的好处?就像老哥我,谁又知道我和兄弟们几次出生入死?我记得绶卿你也是去过洮南的吧。那边有多苦?多不太平?他奶奶的蚊子有棒槌大,狼多的和蚂蚁一样,我一点不扒瞎吧。单为抓住白音达赉,我一仗就有七百兄弟死伤。绶卿老弟你说,我前路巡防营那点人马够不够用?”

    “雨亭你确实是不易,东蒙那地方荒野连天,到处草长一两尺,无边无沿,蒙匪都是一人备数马,来去如电,又多有树林沟坎可以埋伏,那是极其麻烦。兄弟知道你苦啊。只是我人微言轻啊,这次好听的是调职回奉天,实际你知道兄弟这个边务帮办是被人撤了。我现在一切都要慎言慎行啊。”

    “绶卿!确实如此!”张作霖依然笑容满面,“老弟,你知道吗,徐总督最近心情可不大好。”

    “哦?雨亭,这其中有什么内情?”吴禄贞皱皱眉头,“我见徐总督时真还想倒到苦水呢,你我兄弟都苦啊。”

    “也算不上什么内情,老弟你知道我在新民待过,所以对于乡梓一向关心。我听说去年关内外铁路贯通后,徐总督和唐巡抚有意修建新民到法库门的铁路,据说是要借美款,雇英国公司修路,有人说连草合同都签了。不过嘛,这事听说日本人反对的厉害……”

    “新民到法库的铁路?又关日本人何事?辽河以西,并非日本人在大战中所涉及。”

    “奉天现在放个屁都关日本人事啊。好像说法是日本人说新民到法库门的铁路和南满铁路平行,损害了他们的利益。”

    “混账。”

    “确实混账,不过绶卿啊,间岛的事也和日本人有关啊,所以沾了日本人的事,大概徐总督心情都不会好吧。”

    “多谢雨亭指点。”吴禄贞一脸郑重。

    “哪里的话!我只不过是听到些家乡的消息,讲给老弟听而已。绶卿,你是文武全才,又是张中堂的弟子,那是受过圣人教导的。以后要提携老哥才是。我这么笨寻思哈,只是对日本人也不能像老弟那么一硬到底不是?好马也不能一直可劲尥啊。哎,老弟。你放心,徐总督满腹锦绣,不像我一肚子草包,我都能看出老弟的才干,何况他老人家?肯綮上到底是哪把刀好使,总督又怎么会不明白?我呢,这就回洮南去了,接着带着兄弟们拼命,追捕陶克陶胡去了。虽然我兵微将寡,但是老子也不怕他。”

    吴禄贞笑笑,“雨亭,你为国为民,放心,我都能看到徐总督又怎么会不体恤。”

    张砺杰默默的看着吴禄贞和张作霖行礼作别,就像看着一对多年的好兄弟。

    “为什么你们看着这个张雨亭一脸敬畏?”吴禄贞打量着张砺杰和周北风。

    “乱世枭雄,当然不能轻视。”

    张砺杰不由自主的回答,他确实感觉到了一种压迫感,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像在丛林里感觉到有条蟒蛇,只是听到嘶嘶的声音就让人不舒服。本来他对于这些故纸堆里的人丝毫不感兴趣。但今天见了真人,才觉得这些历史中大浪淘沙后能留下名字的人物都有些不凡之处。

    “哦,试玉你也会相面吗?”

    “这人行事果决,心思细密,又善于利用机会,确实不一般。”

    “是吗?张作霖确实是个人物,但你们可知道此刻奉天城里,北洋精英荟萃,张雨亭又算的了什么?”

    吴禄贞满脸傲色,顿了一顿,“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们瞧得起张作霖,更也要瞧得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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