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无衍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气鼓鼓着脸颊,自认为倒霉的小姑娘,深沉的眸光再次落在她的功课上,工整雅致的馆阁体看着赏心悦目,更不用文章从破题就字字珠玑、立意高远。
快速的审阅完,殷无衍也不得不承认湛非鱼的策问堪称上品,真要挑刺的也就输在文采上。
这一篇《里仁为美》直抒胸臆,辞藻略欠华丽,但圣上自登基以来,每三年一次的科举都是以时政为主,诗词文采不过是锦上添花。
湛非鱼也不敢开口了,瞬间有种学渣被教导主任查作业的紧张感。
尤其看到自己昨晚才写的文章被放了下来,大哥哥不发一言也就罢了,偏偏手指还有节奏的轻叩在纸张上,这让湛非鱼不由挺直了腰背,态度要多端正就有多端正。
“武安侯府那边你是怎么打算的?”话锋却是转到了尤霸王身上,殷无衍看着微微怔愣,然后立刻放松下来的湛非鱼,幽沉的凤眸里有浅笑快速闪过,刚刚往自己身上扑的勇气去哪里了?
不提功课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湛非鱼笑了起来,“尤霸王买通常府的小厮潜进了后院,我离开的时候他还活的好好的。”
“常老夫人的寿宴结束后,常大人和常夫人审问府中小厮,尤霸王被易容后的牢头赖三一刀刺中要害死了,赖三也服毒自尽,这事就算闹到金銮殿也攀扯不到我身上。”
湛非鱼无奈的一耸肩膀,“我听说白知府和常大人都上了请罪折子,只是圣上留中不发。”
从白兆辉差一点被杀,到尤霸王真的被杀,这一环套一环的,冲的就是顺天府和大理寺去的,湛非鱼感觉自己真的冤。
偏偏那些布局谋算的男人都躲在幕后,让侯夫人杜氏和瑞王妃打前阵,湛非鱼瞬间有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无力。
“大哥哥,也难怪圣上到如今都没下决心立储,就冲着幕后人的这手段。”湛非鱼眉梢一挑,嫌弃的啧啧两声,“想要争权夺势,可不是行刺官员子嗣,就是让女人动手,自己则躲在后面推波助澜,这般上不了台面的手段,甭管是哪个皇子,都够下作无耻的。”
顺天府府尹掌管着京畿大小事务,大理寺寺卿虽说只负责审案断案,可一旦争储之战开始,必定有官员会锒铛入狱,大理寺的重要性就显现出来了。
“口无遮拦。”殷无衍嗓音微沉,看似是斥责警告的话,但俊美的脸庞上却不见丝毫怒意,明显是纵容湛非鱼发泄几句,毕竟被卷进来的确够憋屈的。
眯眼一笑,湛非鱼受教的点点头,“祸从口出我明白,我保证不会在外面说。”
说到这里,湛非鱼忍不住搬着椅子凑到了殷无衍身边,“大哥哥,这幕后出手的到底是哪位皇子?”
“不知。”殷无衍面无表情的丢出两个字,却是再次拿起一旁叠放在一起的功课查阅起来。
“等一下!”急促的阻止声响起,湛非鱼蹭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不管不顾的扑向了书桌,白嫩的小爪子迅速的向着刚刚被殷无衍拿起的功课伸了过去。
饶是殷无衍也没想打湛非鱼反应会这么大,左手臂下意识的将扑过来的人给抱住了,而右手则顺势将一沓功课挪远了些。
小矮个必定是小短手……湛非鱼欲哭无泪的看着近在咫尺却够不着的功课,用尽吃奶的力气又努力挣扎了一番,可惜禁锢在她腰间的手臂就跟铁圈一般,愣是让湛非鱼没能前进分毫。
半晌后。
宛如乖宝宝一般端正坐好,湛非鱼瞅着正一页一页翻看功课的殷无衍,谁让自己手贱……
殷无衍放下手中的这篇文章,忽然,凤眸微微一眯,下面却是一首诗,以梨花为题作诗一首,却是再正常不过的题目。
虽说春闱不会考诗词,但之后还有簪花宴,必定会有吟诗作对这一项,再者大庆朝有功名的读书人,谁若是没有几首拿得出手的诗作,都不好意思自称为文人。
殷无衍面前这张纸上自上而下足足写了七八句,唯有第一句和梨花有关: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若仅仅是这一句也就罢了,湛非鱼眉头皱成了团,恨不能用脚指头抠出一间地下室来个原地消失。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粉香汗湿瑶琴轸,春逗酥融绵雨膏。浴罢檀郎扪弄处,灵华凉沁紫葡萄。
菊之爱,陶后鲜有闻
……
屋子里一片诡异的安静,湛非鱼此刻都不敢呼吸,只恨自己当时手贱。
春闱在即,没日没夜的读书读书,这不看到梨花诗,湛非鱼脑子一抽,这些诗句咻咻的浮现在脑海里,谁想到自娱自乐一下的后果就是此刻的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