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兵落地,阵如群蚁,穿过除妖师踩地的双脚,飞速前行,不受任何阻拦,循着逃跑时留下的血迹翻滚着追踪过去。蒋亦彬看出要破解豆兵阵术,只需不在地面留下任何痕迹。可惜身负重伤的他连走个路都费劲,能够逃跑,几乎是提着最后一口气了,哪里还能做到飞身上树过墙之类?
豆子李大笑,自以为洒出豆兵的绝招,全部除妖师中唯独他领先,丰厚的赏赐近在咫尺,脚下也就放满了速度,任由豆子替他追去:“梅花妖是我的。”
除妖师们都急红了眼,怎么可能把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拱手让人?于是,一个个赶紧亮出看家本事,追踪、攻击、拦截、围困,血衣面具人很快陷入困境,蒋亦彬捂着流血的腹部,握着刀的整条手臂都在颤抖。
反观虫师,追杀血衣面具人明明是他先挑的头,所有除妖师都一拥而上,他竟然事不关己似的凭窗远望,脸上满是得逞后的阴森笑意。
在他手中,指向蛹弯曲成了“八”字形状。
若有人看得到此时血衣面具人的后脖颈,就会十分惊骇地发现,皮肤下面有短短一条血管似的黑色东西,也弯曲成了“八”字形。
“你们住手——”只听“折鸢”一声叫喊,他似乎十分焦急的模样,竟然还想凭言辞劝阻众除妖师?
“折鸢”随着血衣面具人冲出门外,可惜为时已晚,已经落后,除妖师们被虫师煽动,正在对血衣人发动了猛烈的进攻,都是为了赏赐争红眼的家伙,怎么不可能听了三言两语就收手?而徐师和程不寿竟然耗费许久时间都没能出现,少年来不及细想还能有什么对策,眼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独自与所有除妖师对抗,救下血衣面具人。
“他真的是梅花妖吗?”阿执跟在他旁边,明显有些犹豫,自言自语,“长公主悬赏的是梅花妖,我们捉住的如果不是梅花妖,还能领到赏赐吗?”
她这句话,宛如晴空霹雳一般,彻底控住了他的那股为了救回同伴、与所有人对抗的冲动。
“等等——”少年拉住阿执,“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捉住的如果不是梅花妖,还能领到赏赐吗?”
“不,上一句。”
“?”阿执晃了一下神,连忙道,“他真的是梅花妖吗?”
真的是吗?
真的是梅花妖吗?
真的是蒋亦彬吗?
“谢谢你。”他喃喃。
“你怎么了?为什么还在这儿等着,难道不该想办法抓住他吗?”阿执完全不懂,只是看到“折鸢”紧攥着拳头,目不转睛盯着眼前发动的围攻,觉得有些奇怪。她得到北泽赤鲸脂的心情十分急切,虽然功力上是个末流,胆量上不输几人,忍不住跃跃欲试,可惜还没迈出一步,就叫身边的“折鸢”扣住,拖回身边,冷冷质问:“你要干什么?”
阿执理所当然地答道:“你看,罗盘指着他,虽然不一定是梅花妖,但也是个妖物。你都不着急抓他吗?”
是的。正是因为寻妖法器莫名其妙全都指向血衣人,且男人带着傩戏面具不肯透露身份,众除妖师才理所当然把他当成了捉捕的对象。花妖明明以女性居多,他是个男人,加上从受伤程度来看,应当是个人类,可除妖师只知道争先恐后,哪儿会细细思考。
少年的脑子转动飞快。越是这种关键时刻,越不能被人牵着鼻子走!
那个企图给银月缶拴上牛鼻环的,还能是谁?一定是长公主。
对!
这一切,一定都是长公主的布局!
是长公主料准了银月缶会趁着除妖师打扮成如出一辙的模样,戴着彩绘面具潜入,也是长公主算准了银月缶必定会怀疑血衣面具人是不是蒋亦彬,一旦出手援救被当成妖物的蒋亦彬,必定会开启一场除妖师与银月缶之间的惨烈厮杀,等到两败俱伤的时候,长公主再出动府兵收拾了两边,那都是轻而易举。
少年进而想到,在这步惊险的棋之后,会不会有更加隐秘又危险莫测的陷阱?
比如,长公主借口除去梅花妖,设宴召集除妖师,并以保护众人性命为由,叫大家带上傩戏面具,这个举动实在太刻意了!如果说犀池宴请和梅花除妖场都是为了引诱银月缶而设下的陷阱,那么梅花妖有没有可能,根本就是长公主提早布下的一枚棋子?就连长公主的手下虫师,都可以私自豢养蜚蠊大军,那么有没有可能,长公主早已借助除妖师之手,操控了一大批不同种类的危险妖兽?
君安城中屡屡出现来路不明的妖兽,导致官家接连摆下除妖场,难道都在长公主的操控下?
他一个激灵。
可恶的长公主,她一定早就算计好了所有!私放梅花妖出来作孽,害死无辜侍女,这都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如果妖物失控,遍布君安城,那城中百姓可该如何存活?
那个女人,君安城的长公主,根本就是个深不可测的大漩涡!
不仅如此,还有一个更加可怕的想法在他脑中渐渐成型:会不会,就连血衣面具人都是长公主提前安排好的。她押注银月缶不会抛弃任何一个同伴,故意误导银月缶相信血衣人是蒋亦彬,等银月缶被迫下场,与除妖师一番鏖战之后,在场的傩戏面具人哪个是银月缶,身份自然暴露,到那时,就算银月缶打赢了除妖师,就算逃过了长公主府兵的追堵,逃到安全地方之后,再由那假装蒋亦彬的刺客对银月缶下手——正如阿执曾经被纸鸢操控一样——绝对为时不晚,而且一击命中!
他只觉得浑身寒战连连。
真是个恐怖的女人!
这样想来,方才那一股想要力挽狂澜、救下血衣面具人的冲动,即刻冰冷了下去。徐师和程不寿因为不同的原因耽误了赶来雪松居的路,他在没有帮手的情况下,还得耗费精力按住只知道往前冲的阿执,不让她掺和这已经混乱无比的危险局面。于是,他索性退下,冷眼在一旁观看凶狠的除妖师追杀血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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