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做什么?”好一会子的沉默,慕欢坐起来冷声问道,“你接他来干什么?”
怕吵着外面的孩子,俞珩压低了声音,“他不是年少便中了秀才嘛,你父亲便觉得可塑,写了信给我,想我将徐文嗣带到京中来求学,一朝中举也能去考个功名,你若是不高兴,我将他安排在外处,保证头影儿不在你面前露。”
俞珩也坐起来,拿被子给她披上,免得她着凉,却被慕欢用手打开,依旧是冷着脸。
“那你还跟我说干什么?”
“我…我这不是怕你知道我瞒了你更生气嘛,我也不好回绝岳父大人。”
她双眸盈盈的,蓄满了眼泪,一扭头,泪就流了满面。
“我现在就不生气了?”
不等俞珩再说话,徐慕欢背着他躺下,不想理他。
俞珩也不敢再讨她厌,又顾及外头的孩子,想着慕欢是个心软的人,气他两日,他再多哄哄,这事儿也就过去了,不让徐文嗣在她眼前晃荡,也不至于一直迁怒于自己。
冬夜额外长,雪后初霁静的没有一丝的声响,这样的夜睡觉额外香,可俞珩半夜突然就醒了。
他也没有发梦,警觉的坐了起来,往旁边一看,身边躺着的人已经不见了。
俞珩忙下床,举了内屋放的灯,趿拉鞋到外屋去问已经听见声响醒来的婢女,“大娘子呢?”
“奴婢刚才…睡着了”,炉火烤得暖,夜又这般深,那丫鬟睡实诚了便没听见有人出去,揉着眼睛支支吾吾的赶紧起来,俞珩披了斗篷,举着烛台一推开门,只见慕欢正一个人在虫鸣居门前,只垫了斗篷坐在台阶上。
洁白的雪绵绵的扑在院中、廊外,一层压着一层,墨蓝的天幕悬挂的月映的那雪将夜晃得熠熠生辉,他拿了丫鬟手里的暖炉和皮褥子,挨她垫着皮褥子坐下,将慕欢整个抱在怀里,坐在他膝上。
她不知正看着月还是看着雪,一言不发,碎碎的发散在两颊,俞珩将火炉放在她怀中,抱紧了慕欢,她顺势将头枕在了自己肩头。
“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外面来看雪看月亮,若是在朔州啊,你就冻成冰人了。”
俞珩摩挲着怀里人的发丝,满手冰冷,也不知道她在这里坐了多久。
“睡不着?”俞珩轻声问。
“咱们回屋行吗,若是睡不着我陪你坐着,陪你说说话”,见她还是不应声,“欢儿,你身上都冷了。”
俞珩觉得怀里的人好像哭了,虽然没有啜泣,可能感觉到她的泪一滴一滴砸在自己肩上。
“彭月薇闹起来那年我也就十岁,慕宜更小,也就明澈这么大,还不怎么爱说话,慕礼每天就知道拽着我的衣带子,父亲就这么不要我们了!”
慕欢颤颤的地讲,伏在俞珩的肩头终于哭了出来。
“大姐姐瞒着母亲带着我去城西找父亲,想让他回来看一眼也行,家里好几个月都没送来银钱了,私塾的钱还欠了一个月呢,可父亲就是不见我们,彭月薇抱着徐文嗣堵在门口说‘你娘是大户人家的姑娘,不是有嫁妆么,怎么不拿去当?当了就有钱花!’”
听她讲这些旧事,听她轻轻啜泣的哭,俞珩的心像被揉捏成了各种样子,零碎不堪。
“我大姐姐多好的脾气啊,被彭月薇骂的直哭,带我回城东,我路上实在走不动了,她只能背我一会儿,背不动了再歇一会儿,天都快黑了才回家,母亲…就孤零零的站在门口望着我们,等我们回去。”
俞珩抚着背的手渐渐颤抖,他从没听过慕欢讲过这些旧事,眼眶泛酸,心里像是深割了一刀又捂了一把盐上去,蛰的发苦。
在他印象里,徐家的四个姐妹还有佟夫人都何其的坚韧,就像那些疾风中永远吹不倒的野草,即使吹倒了,也能再站起来。
她身上太冷了,哭得也厉害,俞珩将人抱回屋,紧紧地将她收在怀里。
慕欢哭着哭着,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哭幼年时的委屈还是什么,这些日子似乎把往日所有故事里的人都连带了出来,肖芝兰、老王妃、徐文嗣、肖彦松,彭月薇。
她哭的太累了,分辨不出自己是发梦还是清醒着,脑子里一遍遍过着往事,往昔一切都如钱江之**薄汹涌而来,将她吞噬,把她淹没,似乎又回到十年前去。
十年前,她一十五岁吧,正是及笄的好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