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这两人,赵莼才翻手拿得一枚玉简出来,往内印下了一道法门。
这还是数日前见得郑秋汲与姬炀斗法,才叫她心中生了一念出来。便说当年与她同宗的蒙罕就是丹田受损而不得不转修阵傀一道,邬檀青同是如此,如若能下定决心散功重修,倒也不是没有活命之法,却好过像今日这般苟延残喘,逃不过一个既死之局。
不过行得此法之后,便是要重头开始,再将那修行之路给走过一遍,且能否回到外化境界也是难说,一切种种,究竟还得看个人机缘。
散功重修何等艰难,想当年蒙罕如此,也不过是毁去筑基重来罢了,邬檀青怀有外化修为不说,另还是一派祖师,宗门支柱,心中思虑自又要多过旁人,即便是有了这阵傀之法,恐怕也不敢妄下决断。
只是这一层就不在赵莼的考虑之内了,她已帮助朱玄重回北云,肯为邬檀青施以援法那只当是仁至义尽,后者肯不肯,愿不愿,却都是其自家之事了。
如今文王山内有郑秋汲在,并无需她来插手其中,了却完杨沧之事后,赵莼便有了回转朱玄的打算,至于收在壶中的魔种根源,她倒不想将之拿出秘宫,免得引出更大的祸患来,自还是以原地诛除作为上上之策。
此外,那拔除魔种的净魂固心丹也须找人传布下去,此丹炼制起来并不容易,要想满足一时所需,怕还得纠集北云洲丹修合力而为才好。
文王山自诩北云第一宗,门内自供养得有丹师存在,将丹方交由此派传布倒是极为合适的。赵莼想了一想,也是痛快将此事嘱咐给了郑秋汲去做,不想两日之后,还未等她回返朱玄,郑秋汲便领了一位不速之客到了明德殿来。
此人体态消瘦,却偏穿了宽袍大袖在身,犹如一根竹竿支了衣服,晃晃荡荡,飘飘忽忽,再看他面上容颜,细长脸,鹰钩鼻,眉眼间几分阴鸷,瞧着倒不像好相与的人。
好在赵莼并非以貌取人之辈,见得这人走进殿内,便也客气上前几步,抬袖打了个稽首。
对方扯出一个笑来,连忙向她回礼,并自报了家门道:“贫道管扶枝,道友有礼了。”
不想这人就是扶微宫如今仅存的外化修士,赵莼未晓其来意,却也不曾将之轻慢,便挥手迎了郑秋汲与之入坐,笑言道:“原来是管道友,有失远迎了。”
管扶枝连道几句不敢,竟又抬起袖来向前拱手道:“从前为着两宗旧怨,倒是对道友多有冒犯之处,贫道便在此向道友赔罪了。”
观此言语,却是已将扶微宫接手下来,就如那郑秋汲一般。
赵莼毫不惊讶,亦不曾应承此话,只是向管扶枝略一摆手,摇头道:“梁掌门已去,此事自不必再提。”
因她解决完魔种一事后便要启程回返,故不想在朱玄派之上做多牵扯,如今梁韶与梁延芳皆已殒命,扶微宫短时内怕是自顾不暇,又哪里分得出精力来料理旁事。她见管扶枝神色从容,却不像担心宗门存亡的模样,可见今日前来并非是为了要与朱玄冰释前嫌,就不知究竟所为何事了。
赵莼细细将之观过一眼,登时又察觉出些许异样,她凝起神来在管扶枝眉眼处一瞧,对方便似有觉察般闪了闪眼神,转而笑道:“赵道友眼力过人,如今怕早就瞧看出来了。”
郑秋汲只云里雾里,不知二人之间正在打什么哑谜。
赵莼默然不语,便瞧着管扶枝抬手往眉心一按,周身气机分明无甚变化,却叫他换了个人般,气度全然不与往前相同了。
管扶枝定了定神,这才再度行下一礼,眉眼带笑道:“贫道越谊,见过两位道友。”
赵莼不知其人,只淡淡颔首表示,反是一旁的郑秋汲将这越谊二字好生琢磨了一道,便不由得双目睁起,惊呼道:“越谊……你是玉枝尊者!”
遂又与赵莼解释了一通,讲这玉枝尊者就是扶微宫的开派祖师,虽是上一代的人物,却有个北云第一人的称号,颇是有些手段在身的。
管扶枝,亦或者说是越谊闻言一笑,冲二人摆了摆手道:“这都是前人传出来的名号,哪敢拿在赵道友面前显摆。”
他知晓的东西远比旁人要多,甚至连赵莼的来历也有所知悉,故此言虽是笑谈,越谊心里也是认了真的。
便言道:“恐以赵道友这般出身,多半是瞧不上贫道这等乡野道人的。”
这话一经开口,赵莼就已起了兴致,她笑望越谊一眼,不紧不慢道:“道友身为一派祖师,又哪里是什么乡野之辈,何必妄自菲薄。”
事涉赵莼来历,便连郑秋汲也多了几分好奇,忍不住要听越谊继续分说,不料后者默然片刻,却干脆改换了话头言道:“今日既在此地,贫道便也不与道友磨蹭了,想必那秘宫之下的东西,如今都已到了道友手中,既如此,道友可知晓秘宫主人的身份?”
语罢,越谊便往怀中一探,却摸出一枚日月交辉的玉璧出来,示于赵莼面前。
赵莼立时会意,翻手现出命符来任其一观,即见越谊暗暗点头,心中已然大定,言道:“果然如此,若非道友与之出自同门,定也进不去那洞府之内。”
他怅然一叹,便说到秘宫主人姓李,名唤裁风,已然是数万年前的人物了,是故连他也未曾见过真容,而要说与那李裁风结交,便还需从他师祖上面再数几代人,这才能对上年头。
彼时越谊的师门已算是显赫一时,并不曾有什么文王山、守真观存在,此界修士皆以紫堂派为尊,越谊那不知是几代的师祖,便就是当时紫堂派的掌门。
李裁风当年逃往下界,凭着一身精纯道法,亦是同赵莼一般,在此地堪称纵横无敌,越谊师祖便有心与之结交,或是意趣相投,也堪堪说得上一句知交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