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公子不是早就知道了,何必多此一问呢?”
荼蘼的手藏在腰间,触到了那块他令胡阎转交给她的无字令牌,只有一个人会有的令牌,
“我从师姓,有虞氏。”
“你看,你不照样对所有人称作姓花。”
一个人想说的事,不必她问,那人也自会说出,可她知道,这件事,他是绝不会说实话。
“那天……咳……”
荼蘼却突然转移了争执的话题,她不想再提及有关九嶷山的只字片语,
“那天早上我醒来,竹里馆内不见一人,正赶巧着酒馆那边有砸场子的,我就没跟主人家招呼一声先走了。”
“嗯。”
竹叶青只是敷衍地应着,却暗自觉得有些好笑。
那天早上,他明明就一直守在房门外的倚栏处,而碣兰和弄梅两人也一直都在院中玩闹,他只听得屋内稍有动静,便知她该醒了,可再进去时,屋里的人却早已翻窗而逃,现在又跑来说什么不见一人,也亏得说出了口。
只不过,他不便拆穿,也不必拆穿,否则,就真的不知过多少时日她才会再来了。
“那夜……”
荼蘼却试探着问着,有些事情,她也必须寻根究底。
她只记得,夜访竹里馆的那天,她说该走了,然后忽地听到一阵箫声,便瞬间全身乏力,浑然不觉地睡去,再度醒来,却是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温香软帐,上面还残留着一个人清冽的气味。
“哪夜?”竹叶青低头轻语,一只手轻轻抚着泪点斑驳的竹箫。
“竹公子好大的忘性,我们总共才相识几日,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哦,我想起来了,你不必太放在心上。夫唯万物,疏则通,堵则盈,遇水则清,近火则明,人固性则气韵生,性之所极则气相冲。那夜我不过是吹了一首凝神静气的曲子,可你的气太躁了,越是极力排斥就越是戾气相冲,所以才一时气血於结昏睡了过去。”
“只是这样?”
“不然,你还想怎样?”
“没事儿,就是这样。”荼蘼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手中长箫,“竹公子能够寄气于器,而又能以器御气,从而操纵别人的气,当真不简单呐。”
“尽欢未必丝与竹,此间山水有清音。大象无形,大音希声,与天地相比,我这点雕虫小技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你说的天地,指的是永安巷?”
“你听。”
“什么?”
“长街上的叫卖声开始嘈杂起来了。”
竹叶青重新闭上了那双眼睛,这世间繁华对他来说,看与不看根本没有什么分别,他听得到,至少可以选择听得到他所认为的美好,
“闻鸡而起,日出而作,城北卖关东糖的刘三正摇响手中的拨浪鼓,走街串巷,馄饨张从三个时辰前忙碌到现在,终于能收起摊铺回家休息,就连三更天酒馆都有人在门口吆喝着开张。
这条街上的人不会因为今日多了个竹叶青而一夜暴富,也不会因为少了个竹叶青而倾家荡产。
永安巷里大约住着三千户人家,他们自有其生存之道,与此间山水千百年来默默形成的秩序相比,这根竹箫能掌控的,就显得那般微不足道了。
我不过只是个普通人,这也不过只是一根普通的竹箫,我吹一曲笙歌,不过是兴之所至,随性而为,你听得进,那我便夜夜吹与你听,听不进……”
“听不进怎样?”
“听不进,那我只能在这竹里馆中吹与你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