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确是知道为何徐筱很大方的承认自己的打不过彭涛了。一鼎一重天,徐筱堪堪二鼎武夫,难与六鼎的彭涛正面一战是其一。而且即便无关境界的高低,只是瞧着彭涛那滔天战意和那老练的对敌经验,苏佑陵便已是触目惊心。
但纵然匹夫之勇再甚,战场上也从来没有过真正的万人敌。就像当初有人跟苏佑陵说起当年大幸逐鹿中原时,曾遭遇当时一位竭泽蕴气境界阵师的阻拦,一人拼死硬生生的在自己设下的大阵中绞杀了幸军近两千人。
苏佑陵不信这世上还有如此非人之事,但今日他有些相信了。许是曾经在那处地方待久了,虽然知晓身边高手如云,却见不到所谓高手是如何打架的,但如今堪堪武道六鼎的彭涛此时手上已是沾染了不下四五十条人命。
那么之后的七八九鼎?再到世人传的神乎其神的三宝大殿?更甚那会当凌绝顶的齐天?
非人哉!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或许并非是只是传说,只恨自己在民间许久,却不知民间未必就是江湖。确实是自己一叶障目了。
许是大多男子在还是男孩时都有仗剑江湖的梦,苏佑陵自然也有。但无论当初的他怎么去请教身边的人教他的武功得到的答复都是不行。
印象中有一位姓范的和蔼老爷子曾问过他为何想学武。
苏佑陵理所当然道:“自然是为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那和蔼的范姓老爷子闻言竟是哈哈大笑,末了才对苏佑陵慈眉善目的说道:“匹夫之勇,所以才会路见不平。殿下要学的是如何让天下的路全都平整,这样一来,也不需要武人们拔刀相助了。”
当时的苏佑陵尚且年幼,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在那之后不久,那个在他心中无比高大的身影也对他说:“我们要学的不是治一人,治百人的道,你比我更聪颖,所以也应该更容易理解。”
苏佑陵对那人有敬但无畏,撇起嘴抬杠道:“那便是学治千人,治万人的道?”
“也不是。治千万人,不简单,但也不难,重要的是那也不是我们要学的。”
那个男子或许才是人世间真正的温润如玉,昂藏七尺,他言笑晏晏的开口:“我们要学的是……”
只下一刻,那股惠风和畅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气吞山河的睥睨傲气。只见他伸出手向身前狂纵一扫,又一把紧握在手中。
“治天下的道。”
天下尽入吾彀!何等自负,又是何等的大逆不道?但是那个人,当真有实力说出此话。
那人是苏佑陵的记忆中最像完人之人。满腹治国韬略,有经国济世之才,朝堂上不畏权贵,朝堂下待人谦和。以礼待士子,以诚交人心。
苏佑陵一直以来都在学他为人处世,那人所言皆如金科玉律一般指引着苏佑陵应该怎么做?做什么?所以苏佑陵在这种言传身教之下,那本便不厚实的侠客梦自然而然的慢慢冷淡了下来。他也开始博览群书,开始学着样子礼贤下士,收起了那套小孩子脾性。
但终究,那个完人也没能活着等到天下需要他来治的那一天。
“治天下的道啊。”
苏佑陵静观彭涛的,竟是好像将那一招一式都刻印在了脑海之中。或许于彭涛而言,他手中的钢叉便是他的天下。而对于苏佑陵而言,他自己便是他的天下。对于留在客栈的跛狗而言,明天能吃到肉骨头便是它的天下。
天下很大,大到穷尽一生都不能一览其全貌的一角;天下也很小,小到咫尺间随意便能握在手心,供之观赏。但天下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便能去改变的天下,因为天下。
一直以来都是天下人生活的那个天下。
古有明君名尧,还有暴君称桀。天下行之有常,未以尧而存,也未曾以桀而亡。
所以苏佑陵第一次开始质疑那个人的言行。
他紧盯着黑丞会与其他三个帮派的混战,眼神中重新燃起一丝本该早已熄灭成灰的火苗。若是自己那时能有彭涛的武力,或许自己便不用离开苏州城,或许当初自己身边的人便能多活一个,又或许那一天,他就能救下自己的娘亲和那个人。
匹夫之勇,虽不能平天下,但千万人受险却能救其一二人。
独占他整个天下的那一二人。
“哥,这回,或许真的是你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