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至少,还是比那些不得不申请政府救济金的倒霉蛋们强吧,偶尔喝着一罐啤酒,西川也会这样想着,自我安慰一番。
作为来自福冈的“九州男儿”,多年前满怀远大梦想,揣着父母的一点积蓄来到东京后迅速加入极道的他,一心想要成为组里说一不二的男人。
但事实是,不到两个月,他就被那个极道团伙扫地出门了,原因则是——他谎报了学历。
是的,即便和现在要想去黑帮从事文职、金融、法律、技术开发等工作的组织成员,对应至少需要大学本科毕业,甚至还得出示托福等证明相关学习成绩优异的证书的状况有所不同。
但当时的东京,也早已不是什么凭着一腔血气与桀骜就能混极道的时代了。如龙腾飞的岁月早已过去,极道组织们需要的不再是能够抄着钢管棒球棍亲自上阵的舍弟,而是可以独立跑业务,分财款条目,清理坏账,乃至闯入金融领域一试手脚的新时代帮会分子。
“无论人们怎么想,旧的纹身总归是要被洗去的。”
——有著名行会,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三代目如是评价道。
……
后来几经波折,在几年之前,西川便彻底沦落为了一个街头拾荒者,也因此遇到了比他更早“落草”的麻生鹤敷。
当时由于东京自申奥成功之后,便顺势开始了大幅的城市形象改造工程。原本很多流浪汉聚集的地区,诸如池袋西口公园,上野恩赐公园,新宿都厅地下等,都遭到了政府的大规模“清洗”改造,流浪者们可以活动的区域也随之大幅缩减。
当初偶遇这个三十多岁的家伙时,大家都是在一个正在“迁徙”的流浪群落里,看这新人刚来还不太懂得如何生活,出于几分恻隐之心,麻生鹤敷便干脆带上他,随便教了点东西。
想要在东京活下去,就算是流浪汉,也得懂得流浪生活中的规矩与方式。
——没有规矩的人,是活不下去的。
虽然是个初中辍学的不良,学历算不得太高,但西川却是个记恩情的人。也正因此,两人平时搭帐篷都会比较接近,没有出去拾荒的时候,至少可以相互照看一二。
但最近的麻生老哥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儿,去垃圾站翻可回收物的次数减少了,平时留在帐篷里的时间似乎也不久,经常晚上带回来的废品袋内容物大小看着还不到自己这边的一半多……
这可是了不得的事情!
西川信介有点古怪地挠了挠发痒的头皮。
在他脚下这个国家里,乞讨是法律明文规定的违法行为。流浪者如果不愿意用自己最后的自由去交换那份可悲的救济金,那么,依靠回收废品去换取一点日元,就几乎是他们所仅有的选择了。
也正因此,相比之下,麻生老哥最近的表现,就显得很不正常了。
有些想不明白啊……算了,那就索性就不想了。
——时常能体会到学习与生活阅历不足所带来的智慧有限之感,一如以往的,西川就此放弃了思考。
他正咬着绳子,双臂用力把脚边的废纸板捆扎起来,就感到身边一阵风吹过,眼角的余光里映出了一道熟悉的黑影。
是有人跑了过去,带着哗啦的摩擦响声,一头扎进了旁边的“帐篷”里。
回头看了眼后面空地上那一小袋拖出长长灰土痕迹的铝皮,结实的粗线袋底翻过来,露出了内里的浅色腈纶,毛毛糙糙,分明都快被一路上剐蹭给磨穿了!
西川嘴里忍不住吹了个口哨。
古怪。
明明早上出去收东西,这才刚过中午就跑了回来,这是为什么?
丢下东西却连招呼也不打一声,这样仔细想想,不是让人更觉得不对劲儿了吗?
麻生老哥这是遇上了什么事情?
迟疑了一下,拿上剩下的两个碎米饭团,连着一点纳豆,走到一旁的那顶帐篷边上,还没来得及敲一敲那扇挂着硬纸板的“屋门”,西川就注意到了帐篷边上防水布上不正常的抖动。
这是怎么了?他更纳闷了。
“鹤敷,我这里有多出来的饭团,你要吃吗?”
敲了敲纸板,一串系在边上的破旧铃铛随之响了起来。老物件的声音透着几分清脆婉转,却没有人回话。
再敲还是如此。
一种古怪的不安感,不知为何,缓缓的向着西川袭来。
大白天的,站在桥底的阴影中,他却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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