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不多不少,刚刚三下。
就像一只小鹿轻轻撞击着青树。
然后那扇木门打开了,门后的罗娇娘在看见秀才之后,看见秀才手中那个绣着相思树的锦囊之后,心门也悄然打开了。
罗娇娘当然明白秀才的情意,但因为女儿家的羞怯,故意装作没有看见秀才捏在手中的锦囊,咬了咬嘴唇问道,「那头牛还没找到吗?」
秀才有些心酸地笑了笑,「那头死牛现在已经不重要了,眼下最大的问题是我的家也没了……」
「啊?」罗娇娘惊叫一声,忽地想到什么,捂着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急忙踏出后门,压低声音道,「怎么回事?」
秀才将昨夜的前前后后讲了一遍,最后无所谓地耸耸肩膀道,「不过这些都是小事,我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下午就开始重新修建一间更大更好的茅屋!」
罗娇娘低笑道,「再好的茅屋不也是茅屋吗!为什么不修一间青瓦房呢?不然一到冬天,冷风一灌,家里多冷啊!」
秀才登时有些郁结,心道我若是有钱,当然想盖一间青瓦房,问题不是现在没钱吗,轻咳一声,嘴上却是不肯服输,「这你就不懂了,茅屋空气通透,非常适合我等读书人居住,每当这睡意沉沉之时,这小风一吹啊,立马提神醒脑……而且,我明年高中之后,必然要去地方做官,如果现在盖了青瓦房,之后离开一直空置着,岂不浪费!」
罗娇娘懵懂地哦了一声,也不问秀才为什么这般确定明年能够高中,在她看来,秀才懂得那么多,高中是必然的事情,沉默了良久,缓缓开口道,「那我帮你找到了那头牛,顺带也帮你一起搭茅屋吧!」
「那头死牛就不用再找了,多半已经进了某人的五脏庙,化作一堆臭粪了……至于搭建茅屋嘛,这种体力活是男人的事情,哪里能让你一个女子辛苦!」秀才摇摇头,将手中的锦囊递向罗娇娘,红着脸道,「娇娘,我今日前来,不是为了让你帮我做什么,只是想把这个锦囊送给你!」
罗娇娘轻轻地咬着嘴唇,白皙的面颊也渐渐染成红色,小心地接过锦囊,盯着那棵仿佛活过来了一般的相思树,细声问道,「这锦囊在哪买的,上面的这株相思树绣的真好看……」
「这不是买的,是我亲手绣的。」秀才从怀里摸出针线,解释道,「因为咱们昨晚是在相思树那边相遇相识,所以我就把它绣了上去,这样显得有意义一些。」
罗娇娘讶然地看了秀才一眼,「你居然会刺绣?还绣得如此精巧?」
「这没什么,我父母很早就过世了,从小到大,缝补衣服什么的都是我自己动手,久而久之,自然技艺纯熟。」秀才淡淡答道,「那锦囊原本就是装针线的袋子,跟着我许多年了,算是我浑身上下布料最好的东西,虽然比不上你送给我那张丝绢的顺滑,但非常耐磨经用,能保存许多年。」
「里面还有东西?」罗娇娘轻轻地捏了捏锦囊,满脸惊喜
地问了一句,快速打开锦囊,从里面捏出一粒红豆,歪着脑袋道,「就一颗红豆?」
秀才面皮发烫地低声答道,「这是我昨晚吃粥时顺手在那棵相思树上摘的,诗佛王维曾经歌咏过,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我就想着把它送给你,而且想每年都送你一颗,一颗代表一年,一直到这个香囊装不下,一直到我深埋黄土……」Z.br>
罗娇娘此时如何还能不明白秀才的心意,眼中微微泛起涟漪,嘟着嘴道,「就算这袋子都装满了红豆,也不够煮一碗红豆粥的,能有什么用!」
秀才以为罗娇娘拒绝了自己的情意,心中顿时失落不已,微微一叹,转过身子,面色黯然道,「的确是没什么用……你若不喜欢,就扔了吧……那什么,我还赶着回去盖茅屋,就此别过了……」
罗娇娘突地拉住秀才的手,娇柔的声音中略带几分哭腔,「傻瓜!我很喜欢!非常非常喜欢,不仅喜欢这个锦囊,还喜欢里面的红豆,更加喜欢送给我这个锦囊的你!」
秀才脸上登时阴转晴,回转身子,眼神炙热地盯着罗娇娘,狂喜道,「真的吗?」
「假的!」罗娇娘松开秀才的手,别过脸去,「你还是回去修你的破茅屋去吧!」
秀才尴尬地挠挠头,一把抓起罗娇娘的玉手,认真地说道,「娇娘,你放心,我明年一定会高中的,到时候我就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娶你过门!等我做了大官,别说是一碗红豆粥,就是一百碗,一千碗,只要你想吃,我都给你买来!」
说到此处,罗娇娘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笑意,那笑意渐渐地却又化成酸楚,然后凝为一声叹息,「这男人的承诺啊,是天下最无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