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白石上的这一名女修,有着与她之前所见的每一名女修都迥然不同的气质。
眉目之间的线条与轮廓虽然柔和,可一双眼睛底下,却透着一种莫测的沉和稳,像是已经经历过了一些事情,变得淡静。
她曾见过师父的一双眼,便是这样,带着一种红尘看破的感觉。
这,应当是一双耐得住寂寞的眼。
深蓝色的长袍,给人一种深海一样广阔又深沉的感觉,普通的女修穿不出这般纯粹的感觉来。再者,上面盘旋着的银纹,给了陆香冷不一样的感觉。
如果她的眼睛还没被地蝎毒坏得太厉害,没有看错的话,这一身衣衫约莫都是用阴阳蛛的蛛丝烧炼过后织成的,除了凉热一般之外,其实并无太大作用,胜在好看。
一件衣衫尚且奢侈至此,纵使眼前这一名女修仅有筑基期的修为,陆香冷也不能小觑了。
更何况,她本非无礼之人,更喜与人为善。
略略的一句自报家门之后,顺便打量一眼见愁,陆香冷就礼貌地垂下了眼帘。
见愁自然能感觉到这样的打量,不过没有敌意,反而是满满的善意。
她一摸还在不安之中的小貂,也微微笑了一下,道:“陆道友客气,白月谷大名早已如雷贯耳。此处原非我所有,说不上什么见怪不见怪,还请诸位自便。”
说完,见愁也扫了这陆香冷背后几人一眼。
相比于陆香冷这般独特的气质,其余几名白月谷的女修,便要逊色一筹了,不过容貌仪态却都是一等一,也并没有半点的恶意与轻视。
一名女修从乾坤袋中取出了厚厚的蒲团,安放在了白石上,两名女修扶着陆香冷过去坐下。
蓝钗女修,则从乾坤袋中取出了几只玉碗来,用一只盛了水,端过来给陆香冷。
“白石山的水乃是天上泉,师姐先饮,我一会儿便取一些存下来,再继续赶路。”
陆香冷接过玉碗来,微微点了点头:“有劳冯师妹了。”
冯璃乃是陆香冷的师妹,还未入门便已经听说过“药女陆香冷”的大名,虽在修行一途的天赋不很高,却偏偏精通丹药之理。
平日在门中的时候,她们所用的丹药,大多都是师姐调制,更多番指点后辈们的修行。
哪里想到,此次她们陪着陆香冷一起去采药峰,竟会遇到这般的祸事。
冯璃的目光之中,带了几许自责。
远远地,见愁那边已经看出差距来了。
她开始思考,自己也带个玉碗出来喝水的可能性,可仔细想了想,竟然觉得很是麻烦。
与白月谷女修们此刻所为一模一样的事,她又不是没做过。
当年谢家还不曾没落,也没有遇到那泼天的祸事,有次出门踏青,谢母的玉碗也很精致,见愁自己汲水用的白瓷小瓶也如玉一样晶莹。
那样精致得近乎小心翼翼的日子,她好像不那么喜欢。
出门赶路,风霜染面,没有水囊,也不必有很多的准备。
天为被,地为床。
何处去不得?
何处不可歇?
渴了捧一捧山涧水,饿了摘一摘林间果……
日子,原本该悠闲一些过。
不过,像白月谷这样也没什么错。
见愁望着那一只玉碗,想起今日与往昔的差距,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堕落了,还是豁达了,或者是终于超脱于凡尘,像是那些不拘一格的仙人了。
握着玉碗的手,是陆香冷的手,苍白得没有一丝雪色,深青色的血管,仿佛就在莹润的皮肤之下。
只是,隐约有一丝一丝的黑气,在这血管里流淌。
兴许是见愁的目光不加遮掩,太过直接,陆香冷慢慢饮了碗中水后,竟然朝着见愁看了过来。
她也顺着见愁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手背。
于是,忽然一笑,她开口道:“血脉之中流有地蝎毒,所以颜色不似普通血脉一般。”
她倒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见愁站在那边,也没走近,点了点头:“地蝎毒我知道,听闻生长在地下三千尺之下的地方,寻常难以见到,极其凶恶。一旦沾染上此毒,轻则经脉尽断,重则浑身溃烂。你竟然……”
至少看上去半点事没有。
陆香冷的目光,忽然变得奇异了一分。
她沉默片刻,才开口道:“我略通药理,所以地蝎毒不曾溃散。”
见愁闻言,算是明白了几分,点了点头,倒也没多想。
只是,站在陆香冷身边的那些女修已经有些目瞪口呆了。
为什么……
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眼前这一位看上去不俗的女修,竟然半点反应都没有?
陆师姐已经自报家门了啊,白月谷的药女陆香冷,她难道没听过?
众人的目光,也都跟着变得奇异起来。
见愁看她们都用玉碗汲水,自己倒不好放小貂下去喝水了,正自纠结间,竟感觉到众人的目光,抬起头来一看,忽然思考起来:为什么都这样看着她?她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仿佛看出了见愁的疑惑,陆香冷微微一笑,道:“冒昧猜测,这位道友才修行不久,或者闭关了许多年吧?”
“……不错。”
见愁一下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她不认得眼前这一位陆香冷。
陆香冷微微一摆手,示意蓝钗女修冯璃。
冯璃会意,取出一只玉碗来,走上前去,递向见愁。
见愁一怔,看向陆香冷。
陆香冷咳嗽了一声,虚弱笑道:“我观道友看水看碗又看小貂,约莫貂儿要喝水,正好我们带了多的玉碗,如道友不嫌弃……”
“那便多谢了。”
见愁不由笑了起来,伸手接过那冯璃递来的玉碗,道了声“有劳”。
这正好解了自己的麻烦。
察言观色,细致入微,有礼有节,又不叫人讨厌。
这一位陆香冷,是个人物。<"><"><;">